七十一章 無名禪師
“侯爺,這是太白臨行前對在下所言。當然,在下隻是三皇子座下一個謀士罷了,無官無職,亦無武藝傍身。在下隻是希望侯爺能陪在下再賭一次。”
江南侯府後院,顧迪對著李煜說道。
“顧迪先生是想讓本侯陪著你一起賭陛下的心思。”李煜眯著雙眼看著顧迪,沉聲道。
顧迪麵對著那常人看一眼便是會感到恐懼萬分的目光,眼神卻是並不躲閃。隻是回了一個“是”。
“你可知這世上最難捉摸的,便是那帝王心術?”李煜的眼神仍是鎖定顧迪,追問道。
“皇帝陛下心中所想,顧迪當然是猜不透的,但是顧迪覺得侯爺應當能夠猜到幾分。”
“哦,你如何知道本侯能猜到?”
“其實侯爺早已猜了個大概,否則斷然不敢在明知那葉家有著乾坤覆龍陣後還讓自己唯一的血脈前去京城討說法。”
李煜笑了笑,不置一詞。
“侯爺可是默許了在下之前所提之策?”顧迪心裏大概有了答案,但仍是追問道。
“罷了,便隨你們這些後輩折騰吧。”李煜擺了擺手,無奈道。
“謝過侯爺。”顧迪對著李煜行了一禮,剛想離去,卻是被李煜叫住。
“顧家的小子,別老做那推演的玩意,頭發已經夠白了。你要知道,很多時候,人心是算不透的。”
顧迪愣了一下,嘴裏嘟囔著李煜那最後一句話,“人心是算不透的,人心是算不透的。”幡然醒悟之時,轉頭卻是不見了李煜。
“太白這認死理的性子想來應該也是遺傳。”顧迪心裏默默念叨著。
李太白的房間裏,何婉兒躺在臥榻之上,兩眼空洞地盯著天花板。身邊的秦家父女給她喂著湯藥,邊上站著的田氏慌忙地問道:“醫聖前輩,我家媳婦如何了?”
秦祺皺著眉頭,緩緩說道:“倒是沒有大礙,隻是受了極大的打擊,神智尚不清明。”
“那該如何是好?”田氏焦急地說道,她對那聖旨所說之事根本不在乎,何婉兒是她認定的兒媳,即便是皇帝要李太白休了那也不成。
“夫人是廣陵人士?”秦祺問道。
“正是,家父田明承乃是上一任廣陵郡知府。”
“那夫人應當對南蠻的一些偏方有些印象吧。”秦祺問道。
“略知一二。”
“那不知夫人可曾聽過一味藥材叫做魂參?”秦祺問道。
田氏皺了皺眉頭,想了片刻說道:“好像聽父親說過,但是不曾見過實物。”
接著問道:“醫聖前輩,我家媳婦這病可是必須此物醫治?若是如此,我即刻修書一封,差人送去廣陵讓父親尋找此一味藥物。”
“老夫對此物也是道聽途說,不曾見過實物,隻是記得家師曾經授課時提過此物可以點醒神智不清之人。”秦祺答道。
“那醫聖前輩,若是沒了這味藥材,我家媳婦豈不是要一直這麽不省人事?”田氏看著躺在床榻之上兩眼空洞失神的何婉兒,心疼道。
何婉兒聽到了田氏的話,轉身看向田氏,嘴裏發出了些許聲響,“太白,太白。”她嘴裏喃喃地嘀咕著。
田氏和秦榛聽到後都是落淚,女子癡心僅有女子知,旁人難有切身體會。秦祺見狀也隻是歎氣,沉思了片刻,在紙上寫下數味藥材,將方子遞給了田氏。
“夫人,這方子是安神醒腦的,無甚副作用,每日給你家兒媳喝上一碗便可。”
“隻是這病算是個心病,若是能尋著那傳說中的魂參,那自然是最好。若是找不到,想來隻能等太白公子回來方能讓婉兒姑娘恢複神智。”秦祺無奈道,這尋常疑難雜症便是對醫術的要求再高,他也能靠著幾十年來的醫者經驗為患者拚上一拚,隻是這心病他實在是無能為力。
秦榛看著躺在榻上的何婉兒,心裏有著複雜的情緒,能和李太白成婚是天下多少女子的夢想,可是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何婉兒卻先後失去了父親和弟弟,自己的家族還被安上了私通外敵的罪名。
“或許和太白的姻緣耗盡了她此生所有的運氣。”秦榛心裏向著,蹲在榻邊握著何婉兒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手背。聽著那低低地沉吟聲,心裏酸楚不已。
武朝西境,禮龍寺內,一名長須斑白的老禪師站在寺門前,摸著頭頂的戒疤,向東眺望。
“阿彌陀佛,百年來,江湖殺伐之氣越來越輕,怎得近幾日卻是有著如此濃鬱的殺機?”老和尚一雙細長眼眸中流露出痛苦之色,眼角的皺紋好似加深了幾分。
“師父,江湖上傳言,那李太白一人一劍殺到了京城,說是要問皇帝陛下的罪。”身邊一個看上去約莫十五六歲的小和尚怯生生地說道。
“淨心啊,你怎的如此關心江湖裏的事情,我給你取的法號就是想讓你多下些功夫在佛法上,少去管些俗世紛爭。還有,為師說了多少次,要叫為師方丈。”老禪師彈了小和尚一個板栗,小和尚揉著腦袋佯裝作痛,其實腦門上連紅都沒紅。
“師父,您也說出家人不問世俗之事,怎得今日卻是穿著出遠門的衣裳,怕不是要去管那李太白之事?”小和尚問道。
老禪師歎了口氣,不去追究小和尚的叫法。
“淨心啊,為師年幼時也同你一樣愛管閑事,喜歡聽些江湖傳聞,有的時候想管,但是沒管的本事。後來年紀大了,不愛管了,卻又有很多事需要為師去管。”
看著小和尚似懂非懂的眼神,老禪師笑了笑,摸了摸弟子光溜溜的腦袋。
“淨心啊,為師要去北邊一趟,北邊那兒的寺廟啊,雖然沒咱禮龍寺修得大。但是那廟裏的東西啊,那可是個頂個的氣派,那裏的方丈穿的袈裟上麵的繡線可都是金線!”老禪師摸了摸自己那身還帶著補丁的袈裟,有些不滿。
“師父啊,你不是跟徒兒說出家人不要在意身外之物,要清明本心嗎?”名為淨心的小和尚眨著眼睛看著師父,有些不解。
“這師傅就是說說,這禮佛之事,打扮莊重些總是沒錯的。”老禪師不好意思地笑著說。
“喏,師傅,這是大師兄前些日子托人捎回來的一件新袈裟,您試試看。”小和尚不知從哪裏提溜出一個布包來。
老禪師打開布包,裏麵是一件嶄新幹淨的袈裟,不是什麽名貴綢布紡織而成但卻有著一股清香的味道。
老禪師將那件打了不少補丁還有著許多破洞的袈裟脫了下來,穿上了新的袈裟,小和尚感覺師父整個人精氣神兒都好了許多。
“師父您先穿這身新的,徒兒給您這件舊的補補,也還能穿。”小和尚抱著袈裟回了冷清的寺廟裏。
西境這些年興的是道教,武當山上香客不斷,禮佛的人卻是越來越少,這禮龍寺雖是廟宇軒昂但早已不複當年景象。
老禪師每每想起師父當年在大殿上帶著一眾弟子念經的景象,就覺得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但看著如今寺裏門可羅雀的香客和那三兩弟子,卻是歎了口氣。
數十年前的禮龍寺門前,一位穿著褐色袈裟的年輕僧侶跪在自己師父跟前哭著說:“師父,弟子駑鈍,實在是不懂這寺廟經營之法,怕是管不好這禮龍寺。”年輕的無名禪師哭泣的原因並非是怕自己管不好寺廟,隻是不忍心和師父分別。
師父隻是輕輕地摸了摸他的後腦勺,笑著說:“傻孩子,師父這次離開確是很久不會回來,但是你要好好看著這禮龍寺啊。”說罷,師父便是離去,他抬起頭時已經看不見師父的身影。
老禪師從回憶中驚醒,看著將舊袈裟放回房中後迎麵跑來的小和尚,他笑了笑,招了招手。
“師父,你怎麽哭了?”小和尚不解地問道。
“師父突然發現你有慧根,高興地哭了。”
“師父,你才發現啊,大師兄一早就跟我說了。”小和尚驕傲地咧嘴笑了笑。
“淨心啊,為師法號叫無名,可得記住嘍。”老禪師對著小和尚莊重地說道。
“徒兒當然得記著,師父地法號忘了那可是大逆不道的事啊。”
老禪師笑了笑,將一枚紫金色的法印交給了小和尚。
“好好留著,別給旁人看見,等你大師兄回來了給他看一眼。”說罷,化作一道流光飛去。
小和尚揉了揉眼睛,嘴巴大張,想說些什麽,卻又是咽了回去。
將那枚紫金色的法印收進襯衣內裏,小和尚便是從門邊拿起一把掃帚,在院落裏掃起地來。
老禪師人若流光,向著北方掠去,雙手在胸前合十。
“阿彌陀佛,雖說不該插手這江湖之事,但這世上終究還是少些孽障來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