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悲歡離合(2)
“陶野,人呢!”江南幾乎是衝進陶野的辦公室的,迎麵差點撞上一個托盤子的女人,江南認得她,是四處的一名女特工,名字好像是什麽君,這個時候江南哪有心思想眼前女人的名字,勉強扶著她才沒有摔倒。陶野手裏拿著塊蛋糕正往嘴裏塞,旁邊兩個半大孩子也正往嘴裏塞吃的,聽到江南引起的乒乒乓乓一陣響動都瞪著他看。江南愣住了,念親和憶親都好得很,身上的衣服幹淨整潔,頭發濕漉漉的,麵色紅潤,一看就是剛洗澡出來。念親看見有人打量自己,先是覺得渾身別扭,接著又不管不顧的吃了起來,也不知多少天沒吃過一頓飽飯,憶親畢竟是女孩子,看到有人這麽打量自己,害羞的低了頭,拿在手裏的一塊蛋糕也不曉得該放在桌上還是放到嘴裏。陶野坐在一旁,眯著眼睛,笑得像隻狐狸,“這不,人。”江南看著從未謀麵的念親憶親,盡管他們隻是謝家的養子養女,卻也是這世上與謝家關係最密切的兩人了,他們雖沒有謝氏的血脈,卻繼承了謝家的姓氏。念親吃的狼吞虎咽,絲毫不在乎來自對麵人審視的目光,憶親戰戰兢兢的,對這個突如其來的闖入者顯然心存恐懼,江南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做什麽。“喏,這就是你們要找的二哥。”陶野把手臂搭在念親的後背上,念親沒有反抗,看起來他們已經熟識了。念親停止了吧吧吃東西的嘴,憶親瞪大了眼睛,兩個人都長著一雙杏眼,如此瞪起來格外好看。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與想象中的二哥相差太多,雖然他長得與三哥相仿,眉目之間卻多了幾分厲色,全然不似三哥的明媚和溫和,不知是因為被啟洋初次見麵送給他們的禮物收買了還是緣分使然,念親和憶親居然能夠牢牢記得隻有一麵之緣的三哥,三哥回來時父母是那麽開心,可是如今一切都不複存在。“你是念親?你是憶親?”江南緩步走到他們麵前,仿佛從走了從重慶到上海那麽遠的距離,走了從楊家到謝家那麽長的時間。兩個孩子木然點頭,不同於和三哥一見麵就有的親近,二哥讓人覺得難以觸摸。說是孩子,他們也已經十六歲了,在那個時候十六歲的孩子早可以擔起一切,家庭的重擔,家族的重任,家國的存亡,全都壓在一雙瘦削的肩膀上。隻是在江南心裏,隻願他們永遠是孩子。有什麽東西在江南的眼眶打轉,清晨的陽光灑進窗戶,易碎的光暈鋪展出一片金色的地毯,一高兩低三個人在地毯上拖出長長地影子。“周姨呢?”江南問,為何不見周慧穎,不見肖靖軒派來護送的人?隻有兩個瘦弱的孩子,又怎麽和日本人櫻井次郎走在一起。提起周慧穎,憶親的眼淚一下子洶湧成了海洋,念親咬著牙,五指緊緊攥成了拳頭。“他們在來的路上遇到了日軍轟炸,周慧穎和肖靖軒派來的人為了保護孩子統統喪命了。”回答的人是陶野,這些問題是他早已問過的。江南被這個消息驚的呆在當場,周慧穎死了,那個溫柔卻不懦弱,把丈夫當作天的女人,那個胸懷寬廣,用善與愛包容一切的女人,那個從未辜負過冠在姓名之前謝家姓氏的女人,死了……十六歲的念親和憶親真的成為了在世上唯一與謝家還有關係的人。“先送他們回家吧,一路奔波,又受了驚嚇,該好好休息休息。”陶野提議。“二……二哥……”憶親的聲音怯怯的,她害怕這個二哥,但她還是大著膽子說,“櫻井他呢?”“櫻井雖然是日本人,但是他沒做過壞事,你們不能為難他!”念親也跟著說,他的口氣很強硬,像是對江南非常不滿。陶野開車,江南坐在副駕駛,三個孩子擠在後麵。陶野一直沒有好臉色,他是絕對不同意江南把櫻井次郎一起帶回楊家的,但是江南執意如此,僅僅是為了不讓兩個弟弟妹妹傷心。“念親,你也十六了,不小了,以後想幹什麽啊?”陶野無聊,他不給江南好臉色,江南也沒給他好臉色,於是他就拿念親尋開心,這個倔強的小子甚是對他脾氣。“三哥叫國民黨殺了,爹病死了,娘又死在日本人的轟炸下,我以後要殺了害死三哥和娘的仇人!”念親義憤填膺,陽光帥氣的三哥永遠隻留下第一次見麵時的回憶,而親眼看到養母血肉模糊的樣子給他們尚不成熟的心智帶去極大的震撼,他想要複仇,卻隻能說出幼稚的話去刺痛身邊的人。江南臉色慘白,櫻井次郎也差不多,他們都是念親口中所說的仇人,亦是他的親人朋友。“胡說八道!”陶野罵起來,又不能把話說的太狠,隻有後悔自己抽風問了這個問題,並決定從現在開始到回到家一句話也不要再說。“我沒有胡說八道!等我有本事了我一定要殺……”念親不依不饒,執拗的脾氣不知道像誰,也許是他早早死去的親生父母吧。“閉嘴!”陶野厲聲嗬斥,念親一下子無聲了,一直嘻嘻哈哈,似乎很喜歡他們兄妹的陶大哥為何突然這麽疾言厲色,他不得而知,但是在心裏他仍默默的告訴自己,要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