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和解（1）

  “對不起，處座！”一名瘦高個子的男人一頭撞在走出審訊室的陶野身上，看著陶野麵色凝重，不由心生怯意。“說。”然而陶野並沒有責怪，反而好脾氣的衝他笑了笑，男人看著陶野的笑容，卻泛出一股寒意。陶野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混黑了，他錯過了飯點，張媽給他熱了熱剩下的涼透了的飯菜，他隨意扒了幾口，再沒有心情吃下去，隻叫張媽收拾了碗碟，詢問了幾句家裏各人的情況就往江南臥室去了。門是半掩著的，江南坐在背對著門的一張沙發上，背影有些佝僂，陶野的手覆上把手，猶豫了很久，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江南警覺的回頭，陶野登時被他那蒼白的麵色唬的心頭一驚，他的鬢角還粘著汗珠，濕漉漉的，胸膛起伏不定，手也微微顫抖。“你……”陶野走到他身邊，想要問他是否是毒癮又犯了，終沒有說出口。江南見是他，眉頭細不可查的擰起，似乎還在為他不肯救秦晗的事情而責怪他，不過他也終是沒有再提起過那件事。“聽說今天下午雲小姐來過？”陶野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轉移江南身體的痛苦和折磨，他想起張媽說的，不禁脫口問道，可話一出口他又後悔了，身體的折磨總有恢複的一天，可靈魂的痛苦呢？“是，她來給我檢查身體。”江南並不避諱這個話題，相反，每次提起雲枝，他總有一種畸形的快感，他願意把“雲枝”這個名字化作一根銀針，反複刺入自己的靈魂，雖然痛苦，卻可以讓他釋然。“她說準備和徐恩誠補辦一場婚禮，畢竟四五年前的時候太倉促了。”江南補充道，他的嘴角甚至含著明媚笑容，仿佛在談一位至交好友的婚禮而非戀人。陶野眼角跳動，嘴唇張了又閉，閉了又張，“這些年你一定怪我當初騙了她，而且斷絕了你們的往來吧！”陶野看著江南倚在沙發上的脊背，要有多少故事才能壓彎一個男人的脊背。“是啊——”江南悠悠長歎，長到幾乎可以沿著他的太息追溯到過去的時光……那時他在南京醒來，第一件事情就是寫信詢問雲枝的近況如何。信卻並沒有如期送達，更不必期望著回信，陶野不僅欺騙了雲枝，而且攔截了江南與上海來往的信件。江南看著一筆一劃都融進了自己心血的信箋被陶野當麵焚燒成灰，隻字不留，陶野斬釘截鐵的告訴他不必白費力氣，他的信出不了南京，而雲枝所在的上海，他早已是一個死人。“她會拖累你，你也會拖累她！”這就是陶野唯一的解釋。陶野苦笑，他要知道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一定會讓雲枝和江南都嫉恨他，卻不想江南竟這麽痛快的承認了。“但如果我想，你即截不下我的信，也傷不了她的心。”江南眸子似一片汪洋，看上去平靜無波，而在最深的海底，卻是激流湧動。是的，如果他願意，陶野真的能攔得住嗎？陶野啞然失笑，他笑自己的愚蠢，早些時候居然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她想請我和清雨做他們的伴郎伴娘。”江南扭頭去看陶野，似乎很在乎他的反應。陶野的笑消失了，他端起桌上一杯冰涼的茶水，一口氣倒進自己喉嚨裏，茶水帶著寒氣，滑入腹中。“她是故意的。”陶野放下茶杯，聳聳肩，他遠比江南懂得琢磨人的心思，就連女人的心思他也琢磨的透亮。雲枝和江南，誰也不肯越雷池一步，誰也不能彼此忘卻，最後能做的就是彼此折磨。“我向她推薦了你和小真。”江南忽而燦然一笑，“你們兩個雖然沒什麽轟轟烈烈，卻能讓所有人羨慕，我相信你們會給雲枝帶去幸福。”陶野迎著江南孩子般純真的笑容，不自然的幹咳起來，“付漣清”——偶爾不自覺會在夢中一閃而過的名字，竟然讓他產生一種背叛的愧疚感，好在那個名字的主人已經香消玉殞，他還是隻有言小真一個，自始至終都會隻有一個。陶野搓著手，他來這裏並不是為了和江南說這個的，可沒想到花了這麽長時間說了些有的沒的，最終把自己繞了進去，他不能不趕緊回歸正題了。“其實我來是告訴你我們把重慶翻了個底朝天，卻沒有謝啟洋的一點蹤跡，你可以放心了……他不需要我救……”陶野說到後來有些尷尬，江南已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三個人救兩個，既然啟洋並不需要陶野幫忙，那麽他就是願意助秦晗一臂之力了。江南的微笑讓陶野覺得他一隻腳邁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陷阱中，待想抽身離去時卻發現重心不穩，直接跌到了裏麵。“哼哼。”陶野不滿的哼唧的兩聲，“我猜謝啟洋能夠在軍統布下的天羅地網下銷聲匿跡，必有貴人相助！”江南眉目一沉，陶野的話他很自然的牽扯到自己身上。“秦晗是衛戍司令部的參謀，局座的重視可想而知，就怕以你楊霆鈞的能耐也不至於讓他人間蒸發，無一點蛛絲馬跡可循。”陶野顯然也很了解江南。而江南眉頭卻皺的更緊。“怕是他躲在哪位被蠱惑的高官家裏，叫我們不敢輕易搜查。”陶野翹起二郎腿，選了個舒服的姿勢斜靠在沙發上，嘴裏雖然說著，並不像放在心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