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間隙(1)
清雨破門而入時看到的正是沈長遠拔出針頭的情景。王誌英拿起被沈長遠扔掉的藥瓶,看了許久才明白上麵寫的什麽,“海洛因!”清雨看著江南朦朧的眼神,似是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又似是享受著極大的快樂,他看到的清雨仿佛隔了一層薄薄的紗,似真似幻,一時之間他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啊!”沈長遠一聲尖叫把癡癡的清雨喚醒過來,隻見沈長遠抱著肚子滾在地上,一隻手還指著居高臨下的王誌英,“你們這是要劫獄!”王誌英一進來看到江南的慘狀就怒火中燒,再看到他竟然給江南注射毒品更是怒不可遏,忍無可忍,一拳將沈長遠打翻在地,按說沈長遠也不應該這麽不經打,奈何他沒有防備。“看清楚了!這是蔣委員長的手書!”清雨又是心疼江南,又是氣憤軍統局竟如此殘忍,一把將一路上牢牢捏在手裏的手書甩到沈長遠臉上,沈長遠撿起那薄薄一張紙,瞪大了眼鏡,他看到那一方印時就覺大事不好,立刻換了一副臉,掙紮著想要爬起來,然而王誌英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又一腳踩到他背上。“還不鬆綁!”清雨大喝,極少見她這副模樣,王誌英腳上更加了把力氣。幾個小嘍囉急忙鬆了綁,大氣都不敢喘的低頭哈腰站在清雨麵前,這時若是叫他們跪下磕頭怕是他們都不敢不聽。清雨親自扶了江南,這時的江南因為藥物的作用還在雲裏霧裏,對周圍發生的一切都極為遲鈍,甚至分不清是在夢中還是現實,他隻軟軟的把身體倚靠在清雨身上,整個人脫力一般的向下墜去。悠悠醒轉的江南看著頭頂花白的牆壁發呆,他恍惚記得沈長遠被打倒,一個女人扶著自己走出那地獄般的牢籠,原來一切都是真實的,他想要坐起來,然而徒勞無功,也許是藥物的作用,他四肢綿軟無力,連頭腦也未能徹底清明,依稀感覺到自己是在另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微風卷起窗簾,絲絲涼意拂過江南的臉龐,說不出的愜意和舒適,桌角的報紙隨著風淩亂的吹到床上,江南伸手抓住一張,估計是陶野或清雨在這裏陪他時落下的。在報紙頭版下一塊明顯的位置,通報了今日發生的一起凶殺案,現場的黑白照片擺放在正中,死者仰麵向上,眉心凸起一個圓洞,腦袋下麵是尚未幹涸的大片血漬,江南能夠想到記者在拍照時那血還是溫的,流淌著蔓延的。江南放下了報紙,閉上眼睛,照片上的屍體他不能再熟悉——沈長遠。毫不費力的,江南猜到所謂的殺人凶手其實就是陶野,而戴笠允許記者報道這起怪異的殺人案,是為了給他一個交代。他想不明白的是戴笠為何會放了他,明明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戴局長怎會輕易放人,他自然還沒有看到那份名為《山城記事》的報刊,委員長的手書也已留在了軍統局。“如果沒有這篇文章,你是不是打算死在裏麵!”陶野幾近咬牙切齒,在他看來江南的行為太過不可理喻,為了一群陌生人而忍受酷刑的折磨,隻有傻子才會這麽做。江南握著《山城記事》,他清楚的知道這篇文章出自何人之手,又是何人的主意,好在他們足夠機敏,在發出報紙的同時撤離了。江南想他們何嚐不是冒著巨大的風險在救他。“怎麽不說話啊!”陶野簡直氣急敗壞,江南看著報紙的神情就像看著再生父母般。“陶野,他們是你我的救命恩人!”江南的聲音雖輕,卻有著不容置喙的力量。“我是恩將仇報的小人,您是有情有義的君子!”陶野氣結,說的話都有些發抖,他從長凳上站起來,抓耳撓腮,如果可以,他想給江南換一個腦子。江南不做爭辯,陶野一怒之下什麽都會說,什麽都敢做,就如當他得知沈長遠給江南注射毒品後,一槍崩了他。“你以為他們就是單純為了救你?難道楊伯伯沒法救你?難道我和清雨就會眼睜睜看著你身陷囹圄?他們這文章寫得好,卻讓你全無退路,幹脆直接投奔了他們不是更好!”陶野像挺機關槍,突突的,不給江南一點說話的空隙,江南也不願辯駁,陶野是為他考慮,他怎麽能不領情,他隻是惱怒陶野的無情,俗語雲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而在陶野心中,恐怕隻有黨派之爭,全無道義之交。“算了,反正從今往後,你和他們斷了來往就是了。”陶野看江南一副逆來順受的憔悴樣子,不忍心再多斥責,無論如何他已打定主意叫江南再也找不到對方的人,重慶是軍統局布下的一個鐵桶,想要做到連根拔起並非易事卻也不是全無可能。下午江南小憩片刻,突聽得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張媽。“少爺,有位小姐找您。”張媽恭謹的說,江南點頭,要她把來客請進來,哪知那位小姐卻不肯進來,定要江南出去見他。江南心中疑惑,別說有個陌生的小姐要見他已經足夠好奇,就是這位小姐的派頭也是大的離譜,明明是要見別人,還叫對方出門相迎才可。江南不得已披了件風衣下了樓,他實在想不到會有什麽小姐來找他,一路存疑,到了門口,看到果然有位身著杏黃大衣的女子在翹首盼望,那女子燙著一頭大波浪,皮膚白嫩,的確很是眼球,可江南一時之間倒也想不起何時見過對方,更別提名字。女子見了江南如見救星,三兩步走上來,竟一把拉住了江南的胳膊,“楊參謀,求您救救秦晗吧!”猛地有個漂亮小姐拉住自己的胳膊,江南略有不知所措,何況他還在回憶這張不算陌生的臉,因此對方的話他隻聽清了“楊參謀”三個字,隻是他早已不是楊參謀,還會有誰這樣稱呼他呢?“你是?”江南不著聲色推開女子的手,客氣的詢問對方姓名,那女子也意識到自己的莽撞,臉微微發燙起來,不過還是能看得出她的慌張。“我是程慧心啊!楊參謀不記得了嗎?在上海,戰地醫院,您和秦晗一起被送來的。”程慧心更加焦急,此時秦晗正命懸一線,等她搭救,而她唯一可以想到的幫手卻不記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