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囚徒(1)
雲枝離開了,她的眼角含著朦朧的濕氣,她還愛著這個男人,或許從生到死,她的心都是為這個男人而跳動,但身卻是為徐恩誠而活著,這是她的悲哀,要用漫長的歲月去品嚐。江南的手抖的厲害,雲枝並沒有告訴他這塊玉佩失而複得的坎坷經曆,他隻知道她還回了玉佩,收走了心,這不正是他所期望的嗎?他是在生死線上徘徊的戰士,不應有牽掛。“叮呤……”清脆悅耳的聲音令簡坤止住了腳步,他的目光移向地上還在顫動的玉石碎片,打著轉躺下了。江南的手垂在床側,骨節修長而分明的手指似是想要抓住地上的碎片卻沒有力氣一般,無望的盯著殘破的玉佩發呆。“處座!”簡坤救了他,如果不是這一聲,他恐怕要陷在自己的心魔中再也走不出來。江南從床上下來,蹲在地上,一塊一塊的把碎片撿起來,攥在手心裏,使勁的攥著,碎片的棱角刺破他厚厚的繭子,刺進他的血肉裏他也一無所覺。“局座要您去見他。”簡坤的語氣充滿了驚慌失措,仿佛戴笠要見的人不是江南而是他。江南仿佛沒有聽見一般,緩緩地拉開抽屜,從中找出一個雕花木盒,把染血的玉佩碎片整整齊齊的擺放進去,再把那紅繩折好,一並放了進去,蓋上蓋子,放回抽屜。“處座,您去還是不去?”簡坤試探著詢問,他看江南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根本不把戴笠放在眼裏,以為他會抗命。“去,不去怎麽行?”江南直起腰,簡坤隻覺得他的處座在一瞬之間變了一個人,目光淩厲如刀,好像掌握生殺大權的神祗,既沒有病態的蒼白,也沒有什麽失魂落魄,方才推門而入看到景象竟像是從來未曾發生過的。江南從衣架上摘下大衣,穿好,又在鏡子麵前整理了一番,才邁開腳步,簡坤看著,不明所以的人會認為他是去赴一場盛大的宴會,簡坤卻覺得他是在訣別。“處座要不要我告訴老將軍?”簡坤抑製住自己狂亂的心跳,緊跟在江南後麵,他總覺得這次的事情沒那麽容易解決,江南向來桀驁不馴,也不知得罪了戴笠幾次,看在楊漢辰的麵子上,才能平穩過到今日,但是此次牽扯到兩黨的問題,戴笠恐怕不會再那麽輕易放過他。江南垂下了睫毛,讓簡坤以為他是在思考自己提出的問題。忽的江南一笑,重抬眼簾,目光卻是盯著簡坤一眨不眨。簡坤被江南盯得脊背發涼,不知自己那句話說的不對了。“簡坤,其實你是陶野的人吧?”江南用了疑問的口氣,卻給簡坤成竹在胸的感覺,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好低下了頭。“我開始以為你是戴笠派來監視我的,現在想想也沒錯,隻是戴笠不知道你是陶野的人,否則打死他也不會叫你來監視我。”江南像在自言自語,然而簡坤聽的真切。江南初始認定簡坤是戴笠的人,平時對他略有防範,然而這次上海之行他打破了之前的看法,簡坤若真是戴笠的人,他根本就出不了重慶一步,而且一路上關於救陶野這件事,他的積極性竟不比自己差,還有很多疑點令江南百思不得其解,不過現在看來,一切都有了答案。“陶處長救過我的命。”簡坤做了最簡單的解釋,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久到他已經忘記了具體的時間和情況,隻記得自己還有一個救命恩人。“陶野還不傻。”江南笑著,看來陶野對戴笠並沒有他認為的那般忠心耿耿,也沒有他認為的愚忠。“等晚飯還沒有回來,再告訴我爸吧。”江南心裏也沒底,但他又實在不想楊漢辰操心,若是能夠自己解決最好不過。楊家誰也沒有注意到江南已經悄悄離開了,所有人都還沉浸在他們平安歸來的喜悅之中,然而又不敢過多打擾,因此除了看見江南出門的一個下人外,其他人都以為他和陶野一樣在各自的臥室休息。江南氣定神閑的坐在一張簡陋的木椅上,這裏是審訊室,他一進軍統局的大門就被帶到了這裏,好在沒有直接把他綁起來大刑伺候。沈長遠坐在他的對麵,自軍統獨立以來,他就屈居陶野之下,每次見麵都要恭恭敬敬的喊聲處長,戴笠這麽安排自然有他的用意,沈長遠也不敢發牢騷,隻有默默的等待時機,他認為現在時機就到了。陶野被捕之後,戴笠不欲救人他是早就知道的,隻因戴笠已暗示過他,一等陶野被殺,立刻把他提拔成處長。江南前去救人無意是擋了他的路,但是令他喜出望外的是他們居然沾上了共產黨,這要是扣上一個親共的帽子,江南與陶野不死也要褪層皮,今日他就是來幫江南蛻皮的。“楊處長,說說吧,你是怎麽勾結共產黨把陶野給救出來的。”大冷天的,沈長遠竟然還擼起了袖子,可惜他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看在江南眼中與跳梁小醜無異。“沈代處長,礙著我爸的麵子戴笠不敢親自審我,叫你來當出頭鳥啊?”江南不屑的聳著鼻子,年幼時流浪街頭的經曆令他並不忌諱用自己的關係來壓人,不得不承認有時候那是一種無法比擬的優勢。那個“代”字太刺耳,沈長遠正要發作,聽到江南後麵的話又忍住了,楊漢辰是委員長都不願意輕易招惹的人,虧的戴笠把審問江南的任務交給他時他還屁顛屁顛的接受了,經江南這麽一提示,沈長遠才覺得自己被局座坑了一把。當時直接推掉這個任務還好,現在接下了,再應付了事,到時得罪的可不止楊漢辰一人,沈長遠頓時意識到自己把一塊燙手山芋誤當做了寶貝捧在手心裏,馬上就要燙掉一層皮的估計不是江南而是他了。江南好笑的看著沈長遠複雜的表情,隻見他把擼起的袖子也乖乖的放了下來,進退兩難。“霆鈞果然厲害,一句話就叫長遠不敢放肆了。”江南眉目一凜,這聲音再熟悉不過,分明就是戴笠來了。與之相反,沈長遠則笑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