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山田篇☆ 一步之遙
此篇為山田篇,主要為山田視角。內是書信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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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裕翔,如果最後,就差那1%,之前的99%是否還存在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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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十三年,三月的第二個周日,夜晚十二點。
小城不比繁華的大城,這樣的時間,已經陷入了沉寂。路上找不到行人,微弱的燈火也顯得格外罕見。
這一晚,山田在知念一句“難過的話,就來我家”的邀請下,選擇了留宿。為了不打擾同伴休息,他點燃了一支蠟燭。桌上還有一張敲過章的、隻要簽名即能生效的關於體院增加名額的申請材料。但申請資料上,沒有任何的簽字。
山田茫然地打開日記本,思緒飄回幾個小時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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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人好多啊,知念,看好球服。”火車剛下站,山田便繃緊了腦中的弦。
小城似乎不同於往常,月台的告示欄上、雜貨店的門簾上、寺廟的護符上,不是征民兵的宣傳單,就是求武運的祈禱詞。本該是學校招生季的日子,街上卻處處都是穿軍裝的新兵。操練的口令此起彼伏,騎馬的憲兵四處巡視,顯得穿關工大校服的兩人是那麽的格格不入。
兩人加快步伐,直奔目標。憑借山田中學生時代的記憶,搭乘昭平線,又根據龍太郎信封上的地址,摸索到門牌,按響了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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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田平複了一下情緒,拿出文件,與龍太郎的母親道明了此行的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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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麽回事,”穿麻布和服的女人端詳著文件,雙眼被遮蓋在老花鏡的逆光之下,“這件事,由小龍自己拿主意吧。謝謝兩位。”
“那請問伯母,龍太郎現在人在哪裏?”知念焦急地問。
“今天他去了醫院。但最近趕上新兵體檢,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說著,把地址寫給了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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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事不宜遲,繼續趕路。一下電車,遠遠地看到,馬路對麵醫院的正前方,數以百計的男青年正在臨時搭建的棚底下進行檢查、等待報告。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正拿著報告向醫院的大門走來!兩人隔著馬路大喊他的名字!
“森本——”
被喊到名字的男孩子,猛地轉過頭,對上兩人的視線,
“山田?”“知念?”
要不是路中央好幾道護欄擋著,兩人定會第一時間奔向森本。雙方迫不及待地衝向最近的紅綠燈,結果還跑反了方向,歡笑聲差點驚擾到周圍的路人,傻得如同小學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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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隊遊行,群眾回避——”
街上的人潮,被憲兵齊刷刷地阻攔在了馬路兩側,空出街道,供軍隊同行。眼看坦克將要駛來,在視線被遮蔽的最後一刻,山田和知念,朝龍太郎高高舉起了那件獨屬於他的、鮮豔的6號球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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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田相信,那一刻,龍太郎眼睛裏的光彩,不會說謊。
可不過是一場遊行的時間,什麽都不同了。
“請你們回去吧,不要留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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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的邀請,我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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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我拒絕!你們的文件別拿出來,我不想看!聽不懂人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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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我要理由?理由,那不是很早時候就給過了嗎?離開球隊以後,我會去找其他喜歡做的事。現在我已經找到了,所以,我不想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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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我都是那‘傷風敗俗’的惡人了,別讓我再說髒話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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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太郎……”
山田緩緩睜開眼睛,迫使自己不要再去想下午發生的那些事。
想不完整,也想不明白。
但他相信,龍太郎,大概也有自己難言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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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圖把龍太郎帶回隊伍的事,從今天起,徹底放棄。我真的努力過了。
山田在日記本上,留下了這樣一行字。
“努力過了”這句話,知念也對他說過。知念說,他已經做得很好了,能做的都做了,已經到了極限。知念還說,他該停下來好好休息一下了,他沒有義務這樣保護大家,感到痛苦的話,放棄也是可以的。倘若沒有他,球隊也不可能進入市隊,獲得像現在這樣的成就。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朝牆睡去的知念,那個一直給他最多支持的人。行動上的支持也好,心理上的支持也罷,每次遭遇瓶頸的時候,身邊總有知念。
因此無論知念說什麽,山田都會很認真地聽。哪怕內心並不是完全地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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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大家帶進市隊,真的能被稱之為“功勞”嗎?放在過去,他也時常將此作為慰藉,但發生了今天下午的事後,他意識到,其中也存在著太多想當然的地方。
隊友們大多都不是為文憑而踢球的,大家想進市隊的願望,真有那麽強烈嗎?中島是有,自己也有那麽一丁點,別人有沒有,還真無從得知。從未征詢過計劃在畢業時退出校隊的前輩們的意見,自作主張地讓他們一並參加了決定命運的球賽。在“全體進入市隊”的喜訊麵前,一般人都拉不下麵子退出,大家真實的想法變得更難以得知。
還有那些替補球員,他們的想法或許隻是做個普通的校隊球員,畢業之後在jonny的晚輩麵前吹牛而已。結果因為市隊的緣故,大一一年遭受了過大的學業壓力。有教練帶的訓練並沒有多少樂趣可言,對於實力弱的人來說,更是不堪回首的遭遇。所以,大一晚上的夜訓,相對而言,成為了很多人最美好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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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了,這件事終於塵埃落定。
龍太郎離開的那個雨天,我知道很多人都哭得很厲害。但我是咬緊牙關沒有掉下眼淚的。因為不甘心。因為我還相信,他能回來。
我們隊從此就真隻有22個人了。很可悲吧,我比所有人都更晚認清這個事實。
中島的前鋒被我攪亂;知念成了我的幫凶;龍太郎也沒能帶回來,忙活了那麽久,究竟對得起誰?我這樣的人,到底還配不配留在球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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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歎號落下,筆鋒劃破凹陷的紙頁。
不平整的根源,原是夾在日記本裏的書信。
那封寫給中島裕翔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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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開玩笑了,我會在計劃圓滿結束以後,把信親自交到你手中。但讀這封信的時候,你可能一點也不會感到高興。即便一切順利,我對得起隊裏所有人,也惟獨對不起你。損害到了你的利益,是不爭的事實。所以,我不奢求你的理解。
我一個人坐在冷清的電車裏,邊上的位置空空蕩蕩。今天你沒坐在這裏,以後恐怕也不會了。我們或許連普通朋友間的交流都做不到,更不可能像親友一樣共處一室地聊那些開心、煩惱的事。真的好想你坐在我旁邊,讓我靠著你的肩膀休息一下啊。真的好累……
要是你還不允許的話,我能挨著你,在你身邊站一小會兒嗎?我保證我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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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10年12月
山田涼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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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封信不用給了。
這一天也不會來了。
山田把信細細地撫摸了一番,就著蠟燭的火焰,將其點燃。
翻卷的邊角,漸漸化作灰燼,隨之一起的,還有他破碎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