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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玩笑

  “山醬,體協的臨時公務員,這周好像是最後的活動了。接下來,可有什麽打算?”走出縣政府大門時,有岡一邊解開領帶,一邊問身旁的山田。


  “接下來?”山田走下台階,把脫下來的西裝擱上臂彎,“回學校啊。我們才大二。”


  “話是這麽說,但是退役以後,這或許會是條不錯的出路,能在眾人麵前侃侃而談,好像真的是一件愉快的事。”有岡一臉向往的神情。


  “但我覺得,有岡君這樣……”山田做不到當著人麵說出“呆萌”二字,“……的人,不適合從政。我自己也不喜歡。”兩人並肩穿過台階上陽光與陰影的交界線,“若是喜歡說話性質的職業,電台主持人似乎更能滿足你的願望。”山田眨了眨眼睛。


  有岡如夢初醒般地“哦”了一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溫柔地笑道:“想著你現在多少要迎合院長,”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山田瘦削的臉廓上,“若真能在體協謀得一官半職,日後深造也好、參賽也好、”


  “沒關係!”山田打斷了他的話,“很快就不用顧忌院長的臉色了,還差一點點,就一點點!”


  在有岡迷茫的神情中,山田趁其不注意拽過他手中的公文包。兩人相互追逐在回學校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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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玩笑


  ·

  大二的新年,我們四支球隊有了前往明治神宮外苑競技場觀看全國足球聯賽的機會。


  從大正十年開始,全國聯賽延續至今,是日本足球界最大的盛會。聯賽通常在每年的秋季舉行,賽季持續將近四個月的時間,於來年的元旦進行最終的決賽。因為我們的第二學期從九月開始,至十二月中下旬結束,所以這是我們能有幸看到的為數不多的比賽。


  比賽的雙方,一支是來自關東的慶應,另一支是來自關西的神戶,由他們來爭奪冠亞軍的位置。雖然在理論課上聽說過大阪府對陣中國球隊的敗績,在朝日邀請賽上不敵關東雙雄的報道,但真正親臨賽場,觀摩關西球隊踢球時,才發現所謂的殘兵敗將,對於我們來說,亦是難以企及的高度。


  比起關東緊張刺激的短傳接應,關西狂放不羈的長傳配合同樣令人拍手稱快!更多的長傳,帶來的是更多的反轉,精心設計的下底傳中,夾雜著單槍匹馬的強行攻門,博得了關西球迷乃至關東路人的驚叫與喝彩!


  上一個球確實精彩,但哪裏還能提升?假如放到我們腳下,又該做怎樣的處理……


  相較於看台上應有的歡呼呐喊,我們這邊則沉浸在熱烈的討論之中。教練往我們身邊一坐,平日裏對我們的嚴苛要求便湧上心頭,會不由自主地去思考他平時讓我們思考的問題,哪怕是在這樣激動人心的決賽賽場上,也會條件反射地去仔細琢磨戰術和技巧。看著教練在本子上寫寫畫畫的模樣,我們便知道新的一年的訓練中又增加了新的項目,相互扮個鬼臉後,又重新回歸之前討論的話題,還有意使壞似的壓低嗓音,不讓教練聽我們討論的內容。


  “別以為我不知道哦,kekekeke!”魔性的笑聲令人毛骨悚然。“平時加強訓練,為的就是在賽場上各領風騷。難道你們不想有朝一日,也能踏上全國頂級競技場的綠茵地嗎?”


  按教練的意思,如果我們乙隊能夠成為四支隊伍中的前麵兩名,明年就有機會成為在聯賽中踢球的人,而不隻是坐在這裏看球的人。


  這對於當時的我們來說,算是個跳一跳能夠到的目標。丁隊幾乎不是我們的對手,丙隊敗北超過半數,偶爾還能打贏甲隊。唯一的不確定因素在門將方麵。因為我們隊隻有兩名門將,其中一人發生了意外,走勢就會變得無法預料,甚至不可避免地輸球。對此,中島和替補的門將也在訓練的過程中盡力不讓自己受傷,保證我方的實力。


  ·

  “缺了一名球員真的不要緊嗎?”帶甲丙隊的教練看向我們問道。


  “是,”我們教練點了點頭,“我會按缺席上報,到時候可勞煩兄弟別拆穿我哦。”避開了對方關於我隊實力的發問。


  這時,與我們一同前來的體院院長也插了一句嘴:“但我聽到的版本是,你們隊想增加一名球員來湊滿23。正好其他隊人數有剩,要不要調一名來到乙隊?”


  我們完全不知道他是聽誰說的!紛紛給了他不接受調人的回答,告訴他從來沒有這回事。


  他聽到的時候有點困惑。順著我們的話,繼續了下去:“要是真的缺了一個人,按你們教練的安排,也不是不可以,比賽的時候保證場上有11人,基本就沒有問題。但正規的足球隊需配備23人自有它的道理,缺人對你們來說肯定是不利的,要想想清楚!別到時候推出去了還給我丟麵子!”


  這不用想,來市隊之前就已經想得很清楚了。我們表示空缺的位置就讓它空缺著,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有什麽不利我們自己擔著。


  ·

  在與我們商量無果之後,院長又去問了山田。


  來市隊之前,他就對山田賞識有加,並且這份賞識一直持續到了今天。而且入學後,山田似乎也經常有意地去找他,我甚至覺得他和院長的關係比和我們自己教練的關係還要親近幾分。顯然,院長也認為,他是能夠代表我們這支隊伍的重要人物。


  我對山田的社交圈子本沒有太大興趣,隻是覺得這件事上他肯定也會很幹脆地拒絕,所以一點都沒料到他會回答說想跟院長去外麵聊聊。二人離席之後,我們這邊簡直炸開了鍋,連比賽都顧不上看了。一句“不接受調人”,犯得著山田去外麵跟院長商量嗎?!不禁想到“加一名球員來湊滿23”的傳言或許就是從他這裏傳出的。正困惑著,他們回來了。我們統統安靜下來,試圖聽清他倆的對話。


  “行,我去幫你想辦法加一個名額進來。”院長這麽說。


  “那就麻煩院長了。”山田這樣回答。


  ·

  真的是懷疑自己聽錯了,所有人一時間都在核對自己剛剛聽到的話。確實是那兩句。


  “你一個人在瞎折騰什麽?!開什麽玩笑,是嫌人不夠嗎?當初離開jonny的時候我就承諾過jonny桑,憑我和替補門將,就足夠擔起球隊的門麵,22人又怎麽了?!”中島當即從座位上跳起來,指著山田大聲問道。


  “那你倒是別輸球啊。”站在台階上的山田平視他的雙眼。


  在中島的手指戳到山田身上以前,我們趕緊把他倆扯開。底下負責看台秩序的工作人員已經朝我們這邊吹了哨,我們一邊道歉,一邊重新在座位上安坐下來。


  ·

  新年第一天,誰也不想吵架。大家都是大二的成年人了,不想說太多,或是已經不知道還有什麽可說的。為什麽要背著大家去答應這種事?22人,也是有機會站上聯賽的賽場的,大家不都在為此而努力嗎?深知離開的人已經永遠離開,能保留那一席空位,是大家心裏最後的慰藉,真到了萬不得已要添人的地步嗎?若是為院長所迫,又為什麽不告訴我們,自說自話地替所有人做了決定?


  “山醬一定也想保留22人的形式的,山醬一定也記得那個雨夜的約定,對不對?為了贏球而去破壞約定,山醬是不會這麽做的,不是嗎?”隻有岡本彎腰走到山田身邊,輕輕地問這問那,為賽場的喧囂,增添了又一重繁複的低語。


  這樣念叨了好久,也沒有從山田那裏得到什麽明確的說辭。中島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拉起岡本的手臂,告訴他不要說一堆沒用的話。岡本的叨叨念這才算停歇。


  ·

  看著岡本不舍地坐回原位,中島再次側過頭,把目光轉向山田。情緒相比方才,已經緩和了很多:

  “山田,我本該知道的,你找我單挑時我就該明白,你不想輸,但我不知道你竟然想贏想到了這種地步。”


  說完以後,他停頓了很久。好像在等待山田反駁

  ·

  但終究是沒有等來。除了賽場上與我們無關的叫喊聲以外,其他什麽都沒有聽到。


  ·

  ·

  這件事很快就過去了。並且在這之後,並沒有什麽特別的結果。沒有新的人調入,也沒有人調出,我們照常上課、訓練,唯一一個鬧得轟轟烈烈的晚上還是伊野尾唱的主角,當時的我也從未思考過這之間是否存在聯係。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似乎就在哪一天起,山田突然便不與院長那麽親近了,不去他的辦公室,也不見他倆單獨說話。而且那一整個三月的山田,看上去都有些消沉,我們有客套地上前關心過他,問他是不是調人方麵出了差錯。他回答說沒事,與他最為親密的知念,也稱他的難過可能隻是源於失戀之類的小事。


  工業大學僅有的女生,幾乎都集中在藝考班,扳著手指都能數得出來,我甚至沒見過山田與他們有過什麽交集。


  苦笑了一下,便不再作聲。隻當這又是一件,山田不願多提的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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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假寧靜的車站邊,有岡核對了一遍實習通知上的電台地址後,悠悠地踢著腳邊成堆的楊絮。


  電車駛停,他在下車的人群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正要揮手打招呼時,問候的言語卻梗在了喉口,整個人驚訝到僵在原地,甚至沒有去追趕即將駛離的電車。


  “為什麽?”對方衣冠楚楚,高級西裝和公文包再一次整齊地掛在了身上,一如去年夏天的模樣,“我聽你親口說過,你不喜歡從政。”


  “……是我改變了主意。”山田冷靜地回答說。


  “你是自己找體協求得的公務員職位嗎?”有岡問,然後自問自答似地點了點頭,“那也該我和你一起。你孤零零地一個人踏進官場,我是沒法安心的。”說著,把實習通知胡亂地揣進口袋。


  “別費勁了,我們關工大入選臨時公務員的不過你我二人,不太可能做出更多的傾斜。抱歉,我好像與你開了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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