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劍境
玄武少君執著那名普通修士的佩劍，背過身去，嗤笑道：“機會我不是已經給了麽？你還在等什麽。”
鬼月聞言，那一刻的心先是如墜冰窖，隨即又在冰冷中碎裂開來，他看著那站在高處的背影，想著得卻是那襲竹青色衣衫的背影，眼前的台階不過寸許高，自己卻似乎永遠也跨不上。
玄武少君背對他，顯然沒有把他當回事，仿佛是在印證他的想法，在他的沉默中，玄武少君又開口道：“救你不過是好奇。很可惜……”
很可惜三個字之後的話，不用說下去，對他的意思，鬼月也是了然了，一種近乎絕望的了然。
很可惜……，他沒有真正練成鳳遊劍術，鳳遊劍術那聲鳳吟不是來自劍，而是應該來自劍者自身所發出的劍氣。
可以說這套劍術很挑人，所以鬼月當日在淩峰留招也沒顧忌，即便他手拿劍術玉簡，苦參至今，也無法練成，而鳳遊劍之所以能發出鳳吟，是因為他封了一縷鳳凰的殘魂進去，正如玄武少君方才所持的水龍吟，那柄劍也是因為將六龍之魂煉化為器靈，才發出龍吟。
水龍吟是用高超的器修手法練就的，遠遠不是鬼月這般隨意糊弄，玄武少君方才的一舉一動，似是在印證自己的猜測，也似在嘲諷。
而玄武少君自身，也是可以通過劍氣使普通的佩劍發出龍吟，正如那名叫鳳遊的年輕人，雖然功力尚淺，卻已能將鳳遊劍術參悟通透，修化臻境。
鳳遊劍術是挑人的劍術，自己終究還是不被命運眷顧選中之人。
鬼月攥緊了劍，別無退路，他緩緩抬手，劍指玄武少君後心，停頓片刻卻將劍氣掃向身側，而後殺向那些普通修士。
玄武妖君皺眉，旋身之際，鬼月又回身殺向他破綻處，隨後他聽到了一聲龍吟。
在意識漸漸模糊前，他聽到玄武妖君最後說了句：“韻娘賞你了，還留著口氣。”
再次睜眼，他在另一處大殿，此處布置華麗，幔紗朦朧，就在這片朦朧中，他看見那張清秀的麵容。
足三個月，他不開口說話，那男子也不勉強，他聽過鶻韻娘叫他水沫，聽著很是微小短命的名字。
被鶻韻娘帶回四綠城，她似乎是真打算把他當食物養著，除了沒有自由，好吃好喝，就預備著養肥了吃掉。比較起來，好像還是水沫的命運更好些，卑賤到極致，反而沒有讓鶻韻娘下口的興致，隻是把他當寵物養著。
當然在鬼月看來，鶻韻娘常常跟水沫撒嬌，倒更像是水沫在寵著她的主子，看著鶻韻娘被寵時滿臉幸福的樣子，鬼月突然想著，死也要拉水沫做墊背。
主意既定，他也就安心等著死期，這般頹廢到也帶來一些好處，那就是看守鬆懈了，他可以有意無意做些小動作，比如乘人不注意時，悄悄衝擊禁製，日積月累終到臨界點。又比如聽著看守人在他麵前毫無顧忌地談論著九宮天城內各種事情，讓他知道這世上還有這麽許多他從沒想過的殺人法子。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那一日，終於等到鶻韻娘帶著眾多修士出城執行任務，像這種需要打打殺殺的場麵，她自然不會帶著水沫。
於是，鬼月毫不費力地衝開了禁製，溜出了監牢，在水沫看到他時，他得意得給他下了禁製，讓他渾身動彈不得，隨即將他拖入無人處，放到在地，隨後撫摸著那清瘦的臉頰，看著自己的身影，慢慢在水沫驚恐的眼中放大……
“李魚兒，你還要看下去麽。”逼向水沫的鬼月忽而雙手掐住水沫的脖子，稍稍用力，水沫便化作一陣煙霧散去，周圍的景象迅速變幻著，很快就變回了在原本的樣子，隻是眨眼的功夫，鬼月依舊在天任城。
“你想說，即便處境顛倒，我依然不如鳳遊是麽？”鬼月撫摸著臉上的琉璃麵具，回憶著方才的幻境。
“是你的心這麽認為的，這場幻境，並不是由我主導……”李魚兒的聲音自鬼月腦中傳來。
啪——毫無征兆，一聲脆響，鬼月的麵具裂開了，一張能稱得上是秀氣的臉露了出來，甚至與鬼月幻境中所見的鳳遊有三分相似，隻是這張臉所展現出的氣質有一些頹廢、猥瑣、陰鬱。
怎麽說呢？用李魚兒從前的世界來說，氣質很屌絲，那些負麵的特質程度都不嚴重，卻是每一樣都沾了一點點，集眾而成，達不到拍案討伐的地步，卻是讓人極不舒服。
回味著方才的幻境裏的一切，終究是戳到了心中最痛處，鬼月的聲音冰冷道：“謝家又能耐我如何，我現在就去殺了謝言姍。”
浮在鏡月湖上的李魚兒大驚，提起謝言姍她心裏就亂了方寸，再也不管不顧，運轉夢靈術，鉗製住鬼月意識。
鬼月咯咯笑道：“有本事就殺了我。”他說罷，對抗著李魚兒的鉗製向前邁步。
李魚兒心中又怒又怕，顯然對方知道夢靈術是不能用來殺人的，因此有恃無恐，可自己心底一旦卷起情緒，似乎就無法遏製殺念。
“魚兒！住手！”就在李魚兒要被卷入反噬的驚濤駭浪中時，遠處傳來了鍾離無妄的聲音。
先行而來的是赤鯉劍，紅芒一閃，擊向赤鯉祭杖，李魚兒一個不穩，眼見要摔落湖中，隨即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當然最暖的還是心口。
“你……”還來不及說什麽責怪的話，李魚兒口中的殷紅就染上了鍾離無妄的衣襟，鍾離無妄也無暇跟她算賬，急忙帶著她落到岸邊，探查她傷情。
“無妄，我要去……九宮天城……”略緩過一口氣來，李魚兒就開始不消停。
“你現在這樣子，怎麽去。”鍾離無妄壓著怒火，盡量把口氣放柔。
“韻娘……韻娘……去殺……殺鬼月了……”在夢靈術消散最後一刻，李魚兒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衝向鬼月。
根據鬼月的在心境中所投射出的一些情景，看來鶻韻娘當初口中的那個他，多半是死在鬼月手裏，死法想必如同昔日的鳳遊一般極為殘忍不雅觀。
而鶻韻娘的身份竟然是九宮天城城主之一，隻是初見她時，並不覺得修為有高到金丹的地步，看來多半是懷孕生子，壓製了境界的緣故。
隻是這些線索在她腦海中隻是淺淺劃過，因殺念而帶來的反噬就再度襲來，這種事兒到也不是第一次，早在百花門她就嚐過這滋味，比現在這次厲害千倍百倍，更何況這次她都還來得及用術法殺人。
可在清醒的情況下，為術法反噬也是不好受的，她倒在鍾離無妄懷中，漸漸連思考的力氣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