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劍鳴
萬守一聽沈燕婉說鳳遊的劍法更高一籌，不知她為何突然這般言出挑釁，隻得尷尬應道：“相月當日留招，並非為了勝負。”
沈燕婉素來識大體，但此刻卻顯得有些咄咄逼人道：“你們這些男人，不免意氣之爭，淩峰留招，說不論勝負，總是不太能令人信服，罷了，勝負也好，印證也好，他們打他們的，我們喝我們的。”
“是極是極，我先幹為盡。”萬守一見她主動扯開話題，連忙斟滿一杯，仰頭傾盡。
就在最後一滴酒落空時，白鷺池畔瞬間為劍意所籠，鳳遊好似是一個毛躁的、初出茅廬的黃毛小子，迫不及待得就出了招，這與他方才所展現的閑雅雍容頗有些格格不入。
鬼月將他的毛躁盡收眼底，隨即鳳遊劍浮空於身側隨身形閃動，幾招過後，鳳遊劍卻遲遲不出鞘，看上去頗為沉穩。
一者沉著，一者就愈加激進，鳳遊的長劍雖非上等法寶，但在這套劍術催動下，自成五色光華，曜目異常。
起先萬守一不以為然，總覺鳳遊不知道天高地厚，太過急於表現，可三十招過後，他麵色漸漸浮現出困惑，不由望向沈燕婉，沈燕婉卻是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舉杯向他微微示意，隨即掩袖淺嚐，神情仿佛在說，看，我說得沒錯吧。
鳳為百鳥之王，五色兼備，象征五德俱全，不過一般而言，靈獸皆是能從體型特征上湊出一個五德俱全，單論來說，鳳凰主火德。
火勢急而驅上，光彩灼灼，象征方位為南方，象征人事主文采禮儀，如果把這些象征物集合起來，到是鳳遊對於這套劍術的理解運用更貼切些。
而實際上，較之鳳遊，鬼月的劍法顯得有些晦澀了，完全不像是一隻神采奕奕的靈禽。打到最激烈處，鳳遊的長劍發出一聲清吟。
鬼月一皺眉，陡然抽出鳳遊劍，劍身亦是發出一聲高亢清吟，隻是不知為何這聲清吟好似沒有鳳遊那聲來得灑脫自若，不像是衝霄九天，到是有點驚弓之鳥的感覺。
相同的招式交匯刹那間，光華與氣浪在白鷺池上方，席卷著湖水氤氳成五色霞光，萬守一長身而起，投入那片絢爛中。
沈燕婉見他飛去，也跟著起身，不緊不慢地走向湖畔，待白鷺池上那方霞霧散去，萬守一站在鳳遊身前，折扇點住鬼月劍端，臉色泛青。
年輕的鳳遊，顯然受了傷，但並未在殺招前退縮，腰杆依舊筆直，因傷而褪去血色的臉上，一雙眸子反而閃亮起來。
沈燕婉站在白鷺池畔望著浮在半空的三人，她在看，也在聽，空氣中傳來翅膀閃動聲和鳴叫聲，不大一會兒附近數裏的群鳥紛紛蹁躚而來，在鳳遊身畔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地飛舞著。
沈燕婉看著這情景淡淡道：“我說要高出一截吧，雖然鳳遊境界不如相月，不過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鬼月聞言不由瞳孔收縮，忽而撤劍倒飛出去，萬守一待要阻止，身畔的鳳遊身子晃了晃嘔出一口血來，萬守一隻得轉身扶住他，帶著他來到岸邊。
沈燕婉也沒有追的意思，隻是看著落地的兩人，神情仿佛若有所思。
鳳遊突然出現，讓鬼月成為被追捕對象，鳳遊劍與鳳遊劍術是他在遊曆途中，使用詭計殺人奪來的。
這套劍術，讓他在短短十年內，從一名籍籍無名的散修，成為天下聞名的相月先生，人人都知道相月先生鳳遊劍術，一聲清吟，百鳥皆從。
可多年來，他對當年殺人奪術一事始終心懷不安，所以在鳳遊山上，淩峰留招，多次暗中觀察鳳遊劍術是否別有傳人。
這一晃又是二十年，他依舊是名滿天下，劍修同好所敬仰的相月先生，而淩峰留招則成為美談，一切風平浪靜，他的那顆懸著的心也早已慢慢鬆下來了。
可前幾日，偏偏在白鷺池畔，出現了一個自稱是鳳遊的年輕人，他的出現瞬間毀了相月，他又變回了鬼月，甚至因為各路修士追殺，比籍籍無名時的日子還不如。
此刻，他正一身襤褸，空著肚子，向權州逃去，或者他早該去權州的，隻是到了權州他雖可以不再被追殺，卻要麵臨著另一番廝殺，那是一片強者適存的地界。
血水模糊視線，他對鳳遊產生了一種畸形的恨意，如果有機會，比起讓鳳遊死，他更想讓鳳遊在世人麵前呈現不堪。
隻可惜，他的恨意還未來得及實現，就倒在權州荒涼的大地上，起不來了。
起不來，並非是昏迷，隻是迫於淩空而下的強大威壓，原本就是強弩之末的身體，此刻被巨大妖力撲下，完全動彈不得。
“韻主子……，今日你已經殺過人了。”阻止妖無痛下殺手的是一個眉目清秀的男子，從氣息上可判斷出是人類，看起來是那名妖獸的侍從，那妖獸落地後就化作一名麵容姣好的女子。
那女子看向男子，逼進他一步，忽而捉住他下巴，湊上去與他糾纏，直到男子兩頰染紅，才放開他道：“我不吃了他，怎有精力喂你。”纖纖玉指拂過男子的喉結向下一路滑去，臨到警戒處又放開了。
那男子嗓音有些沙啞道：“帶他回城吧……”
那女子手一揮，吸起鬼月，好像領著一大坨破布條道：“好，帶他回城，交給少君，他應該就是少君想找的人吧。”
鬼月被扔進古刹城大殿時，除了憤恨羞辱感，心中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被稱之為少君的人此刻正冷冷打量著他，那銳利的目光，總讓人產生一種眼神可以殺人的錯覺。
“鳳遊劍，給你三個月的時間，證明自己值得活下來。”從被扔進大殿到被抬出大殿，玄武少君隻對他說了這一句話。
三個月後，鬼月越顯陰沉，劍招之中全無鳳遊九天的氣勢，感覺到是像太陽鳥死去後化成的怨梟，和鳳凰涅槃之類的毫無半點關係。
一套劍術過後，玄武少君沉默，沒有評價，隻是抽出自己佩劍，靈力輕輕一催，劍上傳來細微龍吟，待龍吟傳盡，玄武少君將劍收回，招手向一名普通修士要來他的佩劍，再次催動靈力，又是一聲龍吟。
鬼月的心沉了下來，他捏緊鳳遊劍，忽而出聲哀求道：“請少君給我再給我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