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心事
知道神門開劍,是在那場用心識造就的幻境中。
在那樣的幻境中出現,必然是心識所感重要之事,李魚兒還記得鍾離無妄在百花門時,所用之劍是極為普通的法寶,她想著,以他的性子,到並非是低調,而是挑剔,若非是稱心的劍,再好的劍在他眼裏恐怕也和普通的法寶沒什麽區別。
當初他與謝言姍對戰,始終隻用普通的劍,亦算是對自己劍術有著一定的自信。
“天機,天機,你在想什麽呢?”嫦蘇櫻的聲音傳來,讓李魚兒回了神,原來聽到神門開劍的事,走神的不止是她一人。
實際上,神門開劍早在十一年前就開始了,鍾離無妄金丹大成時,神門開劍已開始了一年,如今已過去十一年,明年神門就會關閉,這隻剩最後一年的奪劍盛事,自是街頭巷尾的議論熱事之一。
和上一屆相同,十二神門中,以六黃道吉日命名的六神門內中神劍,已悉數為一幹青年俊秀所獲,以六黑道凶日命名的六神門內中之劍,依舊乏人問津,目前隻有建門和滿門的劍被取走。其中滿門的水龍吟與破門的離魂劍,最為引人矚目。
水龍吟與離魂劍均為本屆盛事新補之劍,其中滿門的水龍吟出自墨家,據說此劍青光周流,若以高階水行術法驅使之,隱隱可聞龍吼聲,雖是好劍,但放置於六黑道滿門中,總有亢龍有悔之感,令人望而卻步。另一柄,破門的離魂劍,此劍來曆頗為特別,據說是神門兩大守劍人之一劍隱隱芝道長所獲上古之劍,據說此劍黑漆似天外隕鐵,劍身上自帶奇怪的紋路,狀若黑色流雲。傳言此劍神弱者觀之,易被攝魂,即使劍主,若稍有心性稍有把持不住,也會被這劍反噬奪去魂魄。
相比之下,水龍吟聽著還算靠譜些,所以水龍吟已尋得劍主。取走水龍吟的人,似也是李魚兒熟悉之人,據說劍主名叫細辛,是兩大商會之一平陽會中的一名散修。李魚兒總覺得這個細辛,應該就是當初在百花門對她趕盡殺絕的那個細辛。
而墨天機的走神似乎就是因為這把水龍吟。
“天機,這把水龍吟有什麽問題麽?”李魚兒問道。
“……”墨天機沉默以對,猶豫了一下,最終點了點頭。
嫦蘇櫻瞪大眼睛道:“師父,你好厲害啊,你怎麽猜到的,是不是用夢靈術?”
李魚兒道:“夢靈術不是讀心術,我是看你提到水龍吟時,天機眉頭皺得厲害,應是與此有關。”
嫦蘇櫻聞言轉頭關切地問道:“天機,怎麽啦?你很討厭這把劍麽?”
墨天機又點點頭,嫦蘇櫻看他這樣子肚腸都癢了,點了他一下腦袋道:“哎呀,你這樣子真是急死人,磨磨唧唧的,我看你不叫墨天機,叫磨唧唧。快說說,這把劍怎麽回事?誰造的?你為什麽不喜歡啊?”
李魚兒噗嗤一笑:“你這麽多問題,他都不知道該回答哪個了。”李魚兒說罷又看向墨天機道:“天機,你願意說麽?”
墨天機搖了搖頭,但看到嫦蘇櫻狠狠瞪著他,又點了點頭。
李魚兒道:“那就去水榭喝茶,慢慢說。”
嫦蘇櫻舉手道:“我要喝酒。”
星波,水榭,茶與酒,外加一道茶點兩碟酒菜。師徒三人又開始拉起了家常。
墨天機是不善言辭之人,從他簡單而略有些淩亂的話語中,李魚兒和嫦蘇櫻慢慢拚出了事情的原委。
水龍吟的器靈,取自龍筋,且非一條龍筋。在這個世界,自古就有馴龍秘術,絕不輕傳,為獲馴龍秘術,墨家曾有器修師,不惜放棄家承,入玄清門下習得馴龍秘法,之後此人便馴得六龍暢遊天地,最後卻在東極扶桑之島,斬殺自己親手所馴幼龍,借扶桑陽木之火,將龍筋煉製成強大器靈後,帶回墨家。
作為玄清的馴師,手段如此殘忍自是觸犯了門規,此人在墨家藏匿秘造劍爐煉製水龍吟後,前往玄清門謝罪自刎,並且留遺言要求墨家將他屍身帶回投於劍爐。
此後,關於水龍吟是毀是留,墨家上下爭論多次,但這些器修師,每次看過劍爐後,就會更多一些人站在留劍這邊。漸漸的,墨家也就不再有人提毀劍的事,但總還是有人認為這劍應該毀掉,比如墨天機。
“天機,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會喜歡這麽凶殘的東西。”嫦蘇櫻安慰得拍了拍墨天機的肩膀,隨後試探著問:“是不是因為這樣,他們就不讓你做墨家家主?”
墨天機搖頭道:“墨家家主不是父子相承的,一般會從墨家排名前二十的器修師中選出。”
嫦蘇櫻好奇道:“那你排名第幾啊?”
墨天機繼續搖頭,卻不再說話,嫦蘇櫻真快被他急死,卻聽李魚兒問道:“天機,你離家出走,是否同這水龍吟有關?”
墨天機點頭道:“曦和前輩希望墨家想辦法毀掉狩天弓器靈,所以非樂長老提出要把狩天弓器靈放到水龍吟劍爐中。”
李魚兒心道,這戾氣加魔氣,還嫌這把水龍吟不夠霸道麽?她微微搖搖頭道:“天機,外人傳言你擅拆器靈,但在我看來,其實你隻是特別懂這些器靈的心思吧?”
墨天機有些不好意思,但那神情是承認了,他謙虛道:“我就是感覺……雖然它們也不會說話,但是我能感覺,這狩天弓的器靈原本是祭杖上的,雖然星河九轉不在了,但它還是想回太素璧雍,而且它自己還能尋得有太素璧雍在的地方,隻是這器靈裏還有魔氣,所以有時才會身不由己,引動天罡煞氣……”
嫦蘇櫻問道:“那水龍吟呢?那六條龍筋煉成的器靈,它們想怎樣?是不是想報仇?”
墨天機搖搖頭,隨即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道:“它們想……翱翔天地間……”
嫦蘇櫻道:“真的假的?難道它們不怨恨麽?被抽筋哎……我聽著都好疼好疼的。”
李魚兒笑道:“蘇櫻,你又不是沒斷過筋,疼麽?”
嫦蘇櫻道:“好疼啊,不過打架打得爽也就忘記啦。啊,師父,你是說因為它們太想遨遊天地,所以也就放下仇恨了?”
李魚兒道:“我不是天機,我不知道。”
墨天機道:“我……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它們想遨遊天地,但是……被劍束縛住了。如果再加上狩天弓器靈的束縛……”
李魚兒點頭道:“嗯,明白,所以,你離家這麽久,墨家也沒來找你……,是你父親同意你這麽做的?”
墨天機又點頭,隨即臉色隱隱發紅道:“我誌向淺薄,就喜歡做些不入流的小東西,就算離家遊學,也沒有人會在意。”
嫦蘇櫻突然伸手攬住他道:“誰說沒人在意你,師姐我——特別在意你。”
墨天機猛得被她一抱,胳膊上又觸及了她胸口那柔軟,驚地就要掙紮開,“師……師姐,別這樣。”
嫦蘇櫻道:“哎呀,害羞什麽,你難道不知我喜歡你麽?喜歡很久——很久——了。”她言語間帶著三分笑意,叫人琢磨不透真假。
李魚兒咳了一聲道:“蘇櫻,你喝醉了。”
嫦蘇櫻另一隻手也摟上了墨天機,整個人掛在墨天機身上道:“師父,我沒醉,我要和天機結成道侶。”
呃……
這情景也太跳躍了,明明是在開導少男心事,怎麽就變成少女借醉告白了?
嫦蘇櫻看來是真有點醉,她就這麽緊緊摟著墨天機,笑得兩眼彎彎:“反正我就特別看重你,我們結為道侶,跟師父永遠永遠在鏡月湖好不好?這樣啊……這樣多開心呀。”
墨天機還在掙紮,聽她這麽一說,卻不由一愣,但隨即眼神黯然下來道:“師姐,像我這麽無趣得人,時間長了,你會……你會討厭我的……”
嫦蘇櫻卻沒再說話,竟是睡著了,她甜甜地笑著,似在經曆著一場如她所言的好夢。
李魚兒聽墨天機這麽一說,心中卻是咯噔一下,墨天機說這話,那神情經曆過感情的人才會懂,那是失戀的表情。不知怎麽李魚兒忍不住輕輕說出了一個名字:“謝素衣。”李魚兒想著,墨天機常年在墨家大宅深居,似乎能見到最為讓他驚豔的少女,應該也隻有百花門無巧峰上那名霓霞少女了。
墨天機驚訝得抬頭望著李魚兒,李魚兒歎了口氣道:“天機……,我看得出蘇櫻是真的喜歡你,但是你……你喜歡的是謝素衣還是……你師姐?”
“先生,我……”墨天機神色迷茫,顯然不知該如何回答。
李魚兒道:“這個問題你先不要下結論,想清楚了再回答比較好,蘇櫻她……內心其實沒有那麽堅強。”
少男少女的心事,就留點時間留點空間讓他們自己解決比較好。這麽想著,李魚兒便在交待了兩人要好好守著鏡月湖,她要出門幾日再回來。反正在卸龍山上,她在某處混沌裏建造了小庭院就當渡個假。
隻是當她回來後,卻是看到嫦蘇櫻在天機冶廬前醉得不省人事,地上滾了一地的酒壇子。
“蘇櫻,蘇櫻,你怎麽了?天機呢?”李魚兒沒想到回來後看到是這樣的情景。
嫦蘇櫻卻是睡得死沉,嘴裏間或呢喃著墨天機的名字。李魚兒隻好抱起她回到她的狸滿屋,煮了解酒茶,稍微喂了一點,守著她醒來。
嫦蘇櫻醒來後,微微睜眼見是李魚兒,一下子起身撲到她懷裏道:“師父,天機嫌棄我,他一定是嫌棄我……嫌棄我那個……”
李魚兒道:“蘇櫻,你是不是做了什麽?”
嫦蘇櫻道:“我……我也沒做什麽,我喝醉酒了,記不清楚了……”
李魚兒口氣略略有些嚴肅得喊了一聲她的名字:“蘇櫻。”
嫦蘇櫻見瞞不過李魚兒,抬起頭道:“師父,你說天機他……他是不是有喜歡的人啊,否則……否則他幹嘛不願意和我結道侶?”
不得不說女人的直覺真是可怕,李魚兒嚴肅道:“不管他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他拒絕你胡來,是因為尊重你。還有,我問你,你醉了多久,天機有多久沒回來了?”
“天機沒回來?”嫦蘇櫻這下徹底醒了,從床上跳下道:“他、他去哪裏了?師父,我們快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