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清明

  這個春節,王三娘過得尤為開心。


  鏡月湖四個人勉強也可算是三代同堂了。在王三娘的堅持下,過節下廚任務都由她承包了,嫦蘇櫻跟在這位姥姥身邊,打著下手,好奇得看著王三娘用一雙粗糙的手,翻出各種好吃的。


  墨天機則做了些小法器,可以一直懸掛在空中,不停幻出煙花,而且十分環保,不會造成環境汙染。就這樣,日子小小地熱鬧著,待到蘇山雪櫻再度盛開時,王三娘坐在墨天機打造的搖椅上,曬著暖暖的春光,溘然長逝。


  李魚兒按照她的命格,在月亮山選了一處合適的地方,將她歸葬。


  她親手葬下王三娘後,突然想起在她活著的前一個世界裏有句話,“清白的良心是一個溫柔的枕頭。”這是一個童話作家的名言。這句話用在王三娘身上到是十分恰當,而這充滿細微輕柔靈氣的月亮山,也挺像是一個溫柔的枕頭,此處作為王三娘最後的歸屬應是再適合不過了。


  李魚兒默默傷感著,嫦蘇櫻像是比她還要難過,拉著臉,撅著嘴。想來,她是終於回味過來,李魚兒把王三娘接過來,是因為知道王三娘壽元將盡。師徒倆一時間有些許冷戰的意味。當然,這隻是嫦蘇櫻單方麵對李魚兒發起的冷戰。


  墨天機也不知該怎麽調解,畢竟嫦蘇櫻除了不同李魚兒說話,並沒有做別的過份事,這一天她悶悶不樂地出了月亮山後,竟是徹夜未歸。


  墨天機正著急想找李魚兒,李魚兒卻已來到了他的冶廬,對他淡淡道:“她應該是去雲城盜狩天弓了。”


  墨天機大驚道:“那先生不阻止麽?”


  李魚兒深深歎了口氣道:“天機,有些人……難過的時候,隻會流血,不會流淚。你現在就拿著回音鈴上小天竺,請迦南禪師務必盡快過來,我去帶她回來。”


  當墨天機再次見到這位師姐時,她那身粉紅衫子鵝黃裙,徹底變成了血紅色。


  迦南仔細診斷後表示,雖然傷得嚇人,但可能因為她終究是雲城的大小姐,沒有下狠手,所以並未傷到根基。但這傷勢卻比較複雜,因為嫦蘇櫻身上有些是從前的舊傷,她自己也沒在意,沒處理妥當,這次一並發透了。


  迦南忙了三天,待到嫦蘇櫻高燒完全退去才離開。之後,墨天機就和李魚兒輪流守在她身邊,她醒來後也不說話,隻是瞪著床頂發呆。墨天機看她這副樣子,心裏毛毛的,終於忍不住在她耳邊輕輕道:“師姐,你就別怪先生了。”說罷,他又心虛得用神識探探四周,看看李魚兒在不在附近。


  他心裏並不認為李魚兒有錯,但看嫦蘇櫻依舊好像是生氣的樣子,隻好嚐試勸解她。


  “天機,我沒生師父氣。”嫦蘇櫻靜靜道:“我就是恨自己沒用,除了打架什麽都不會。”


  墨天機心下鬆了口氣,柔聲道:“那師姐……你以後別出去打架了,你可以跟著先生學點別的,我和先生都擔心著你呢。”


  嫦蘇櫻聽了這句話,微微轉頭盯著他,墨天機不知道又是哪裏觸了她逆鱗,被她盯得如坐針氈,卻聽嫦蘇櫻道:“好。”


  嫦蘇櫻生來破軍星氣太乙入命,恢複速度倒也驚人。時近清明,這幾日她已能下床走動,她大傷初愈,長發鬆垮垮束了一束,那原本桀驁的美,此刻看著有些許柔弱和疲憊。她這幾日就看著墨天機做東西,看著看著突然開口道:“天機,你好像很喜歡做這些小東西,你們器修師不是應該盡量做些高階法寶麽?”


  墨天機聞言一怔,神情有些複雜,隨即低頭道:“我天賦差,做不來高級的,就喜歡搗鼓些小玩意兒。”


  嫦蘇櫻哦了聲,似在想心事,也沒察覺到他的異樣。過了會兒,她不知道想到什麽,走到他身邊道:“再過半個月就是正清明,要去給姥姥祭掃了,師父最近也很難過,我們做點什麽吧?”


  墨天機答應道:“好,師姐有什麽主意?”


  嫦蘇櫻道:“我去四通城時,看到有不少修士飛行時用得不是劍,而是別的飛行法寶,我們就來做飛行法寶吧。”


  墨天機繼續應道:“這個可以,師姐想做什麽樣的。”


  嫦蘇櫻道:“師父也就回楊樹村時才禦劍,所以對飛行法寶也不上心,她那把飛劍到現在還是初階法寶,師父的法器是赤鯉杖,太素璧雍陣又是在鏡月湖中,我聽說上古有仙人在月夜湖中乘丹鯉飛升,我們就給師父做條丹鯉吧。”


  墨天機道:“好的,那師姐想要什麽?”


  “我?嗯……,我想想。”嫦蘇櫻撐著下巴,思索了一番道:“我要玳瑁狸奴。對了,你也給自己做一個,到時我們三個一起乘著出去,多好玩。”


  “哦。”墨天機到是無所謂,他隻是希望師姐和先生心情能好轉。


  但很快,他就發覺這位師姐要求特別高,按嫦蘇櫻的要求,他先做了能幻形成丹鯉的飛行法寶出來。卻被嫦蘇櫻說醜,“丹鯉哪裏有這麽醜,你看這眼睛凸的,多嚇人。”


  墨天機不服氣地把玉簡遞給她道:“你自己看,丹鯉就是長這樣的。”


  嫦蘇櫻嘟著嘴,把玉簡拿了過來讀了讀,艾瑪,這丹鯉好像就這麽醜,枉費這丹鯉兩字聽起來那麽仙氣,她看著墨天機一臉“你看我沒做錯的”神情,蠻不講理道:“要是做得一樣醜,我還要法器幹嘛,這麽大個湖,幹脆養一條丹鯉不就得了,我不管,不可以做那麽醜。”


  墨天機無奈道:“那好,師姐說要怎樣改?”


  嫦蘇櫻比劃道:“首先呢,眼睛不能這麽突,然後嘴巴做成這樣,身體呢不可以太肥,要這樣瘦一點,那個尾巴肯定要拉風一點啦,要做長一點。哎,算了,笨死了,過來我給你看是什麽樣的。”


  墨天機哦了一聲走近嫦蘇櫻,卻冷不防嫦蘇櫻踮起腳,雙手扣著他的後腦勺,將他的額頭貼上自己的額頭。“師……”墨天機才要掙紮,腦子裏出現了一副圖,一尾嫦蘇櫻精心改良過的丹鯉。


  “笨天機,看到了沒?”嫦蘇櫻的甜甜的氣息吹拂在墨天機臉上,墨天機臉頓時就燙了起來,結巴道:“看……看到了,師姐可以放開我了。”


  嫦蘇櫻卻不依不饒道:“不行,你笨死了,一定要多看一會兒,看看清楚。”說罷她還吐了吐舌頭,那咫尺的距離,墨天機仿佛感覺到她舌尖上傳來濕漉漉的氣息,心頓時砰砰亂跳起來,過了好一會兒嫦蘇櫻才放開他道:“好好做,明天我來看。”


  嫦蘇櫻對夢靈術沒什麽興趣,也不可能放棄金丹,李魚兒為了她能稍微使用下,到是想了些簡單的使用方法,結果卻被她拿來調戲墨天機。知徒莫若師,李魚兒見嫦蘇櫻自從傷好轉後,就盡往墨天機那邊跑,而且每次從天機冶廬回來後,總是傻笑傻笑的,她猜自己這個親傳弟子是長大了,動了春心了。


  次日,嫦蘇櫻看著這改良過的丹鯉,表示滿意,拍拍墨天機的肩膀以示嘉許道:“做得不錯,看來還得有我的指導才行,來,我再來告訴你,我要的玳瑁狸奴是什麽樣的。”


  墨天機連忙擺手:“玳瑁狸奴不就是三花狸奴麽,這種混血靈獸很常見的。”


  嫦蘇櫻道:“就是因為常見,你才不知道真正好看的玳瑁狸奴長什麽樣,而且狸奴那麽小,要做成大的飛行坐騎樣子,你肯定做不好看。”


  墨天機一頭冷汗,擺手道:“多給我些時間,我自己琢磨一下,琢磨不出再——”


  “廢話真多。”金鞭一閃,嫦蘇櫻把墨天機卷了過來,實力差距,墨天機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又被這位師姐貼上了額頭,少男心中小鹿亂撞同時總覺得有那裏不對,但看著師姐一副正經樣,他又不敢多想。


  在做完嫦蘇櫻要的,可愛坐騎玳瑁狸奴後,墨天機才鬆了口氣,就聽嫦蘇櫻問他做了什麽飛行法寶,墨天機頗為得意得拿出一枚紙鳶。嫦蘇櫻瞄了一眼,讓他展示來看看,然後墨天機就抓著紙鳶瀟灑在空中滑行了一圈,緩緩降下道:“不錯吧。”


  嫦蘇櫻道:“不錯什麽呀,師父是丹鯉,我是狸奴,你搞個紙鳶破壞隊形算怎麽回事啊,不行,不能用這個。”


  墨天機呐呐道:“不用這個,用哪個?”


  嫦蘇櫻道:“用金蟾呀。”


  “金蟬?蟲子什麽的,放大也不好看啊,而且怪嚇人的。”墨天機顯然理解錯誤。


  於是嫦蘇櫻二話不說,立刻又貼上墨天機的額頭。


  “……”,墨天機已經放棄掙紮。但看到那個金蟾,他又忍不住抗議,表示為什麽自己是用蛤蟆。


  嫦蘇櫻扶著他肩膀笑彎了腰道:“因為啊,你叫天機,天機天機就是田雞啊,所以你要用金蟾。”


  墨天機又待抗議,嫦蘇櫻卻一把掰過他臉,用一種哄小孩的口氣道:“師弟乖,你就讓師父開心開心嘛。”


  墨天機被她夾著臉,含糊道:“這分明就是讓師姐你開心嘛。”


  嫦蘇櫻道:“讓我開心不可以麽?天機,你要有同門愛。”


  就這樣,到了正清明日,鯉魚兒踏著丹鯉,嫦蘇櫻騎著玳瑁狸奴,墨天機蹲在金蟾上,按嫦蘇櫻說的,隊形整齊又有同門愛地,飛去祭掃王三娘的墳墓。


  墨天機蹲在金蟾上,把頭壓得低低,他實在覺得丟人,但看道嫦蘇櫻笑得開心,李魚兒也不斷抿嘴搖頭,突然又覺得這樣丟臉也值得了,好在月亮山除了他們師徒三個基本沒有別人,就隨師姐高興,丟臉就丟臉吧。


  祭掃完畢,師徒三人再按照嫦蘇櫻所說的,一字排開,浮在山頭看風景,清明時節,群崗蒼翠,繁花點點,間或落下綿綿細雨,在這盎然生機迎麵而來,倒也讓人愁悶一掃而空。


  “師父,蘇櫻……還是不開心。”看了半天風景,嫦蘇櫻的小臉又垮下來了。墨天機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李魚兒笑著問她:“那徒兒想怎麽樣?”


  嫦蘇櫻望著遠方突然嚴肅道:“師父,一直以來,我除了打架,什麽也不會。師父會靈耕,我們三個吃的東西都是師父種的,師弟那麽小就能煉器養活自己……”


  墨天機總覺得這話聽起來怪怪的,但他也實在懶得計較了,繼續聽嫦蘇櫻道:“姥姥走了,我也幫不上忙……,所以……,所以我想學靈醫。”


  靈醫?李魚兒和墨天機下意識對望了一眼,各自捏了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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