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夢靈術
倦極而睡,李魚兒這一睡,特別沉又特別清醒。說特別沉,是因為她隻覺呼吸比以往更快轉為內息,似乎隻在瞬息之間,緊接著就感覺自己身子一沉,仿佛進到了另一個世界。說特別清醒,就是她仿佛在用一種上帝視角在看著周圍的一切,又或者說,好像是坐在電視機前的觀眾。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見,夜有所夢,她看到百花門某處陌生的院落,有兩個人在對話,這兩個人她再熟悉不過,正是白天見到的內門弟子,當歸以及細辛。
此刻的當歸,看著和平日裏有些吊兒郎當的樣子很不同,威嚴起來的不止是他的神情,還有他的聲音:“你別太高看了我的身份,再鬧下去,鍾離家也未必能保你。”
在他身畔垂首而立的自然是細辛,雖然細辛低著頭,李魚兒似乎還是能感受到他滿臉的不服:“隻是擔心少主和那賤婢走太近,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這種人一旦得到甜頭,難免不起攀附之心。”
李魚兒頓時有些無語,天地良心,她巴不得離他們遠遠的。果然,這細辛看自己不順,多半是因為自己這張薄命臉。這小臉雖漂亮,還真說不上傾城絕色,身骨又輕,若隨順天性,想要依附依靠別人也是合情合理的發展趨勢。
想必這當歸的身份極為顯赫,細辛覺得自己不配吧。以命理師的角度來看,她自己到也會覺得不配,到不是地位身份的配不配。純命理角度來說,嫁一個村鎮級別的小康人家,會活得更順心長命。若是參與大戶人家宅鬥,妥妥就是炮灰一枚。
當歸冷冷道:“你應知我性子,我原本也沒打算與她往來,是你非要置她於死地,我才不得不出手。你是否該解釋一下?”
細辛臉繃得緊緊的,努力不露出情緒,但緊握的拳頭還是露出了端倪。李魚兒奇道,莫非我長得像他仇人?她正這麽想著,便聽當歸繼續道:“我不知,她讓你想起了什麽。但大丈夫恩怨分明,誰欠誰還。我多番保你,也是因你胸中誌向高遠,但倘若你控製不住自己,隻會遷怒於人,下一次,便沒有資格站在這裏。”當歸說罷,也不看細辛,徑直朝院落深處走去。在他離去後,細辛慢慢抬起了臉,他蒼白而娟秀的臉上,似是沉入噩夢般猙獰,他緩緩轉身掃視,不知怎麽視線正與李魚兒對上,李魚兒不由嚇了一大跳,眼前亮起一陣白光,隨即從夢中驚醒,坐起身大口喘氣。
“怎麽了……”謝言姍似是察覺到她的異狀,但猶自睡得迷糊,不太願意醒來。
“姍姍姐,我沒事,口有點渴。”李魚兒不想吵醒她,便隨口答道,謝言姍聞言,便翻了個身沉沉睡去。
回憶著剛才的夢境,李魚兒竟然分不清這是現實發生的,還是夢境。
呆了一會兒,她自覺也想不清楚這些事兒,索性去睡了,畢竟明天還要打起精神應付秋露道長的晨練課。
那晚之後,到再也沒有別的事兒發生。還不到一個半月,掛單弟子的晨課的內容就已經講完,便無人再來,可是李魚兒已經習慣了大衍堂的晨課,更何況早上腦袋比較清醒,讀起書來,事半功倍,眾人在前一年早習慣了她的怪癖,所以,對於這個仍舊往大衍堂跑的小丫頭,也沒人過問。
當然,李魚兒在晨課讀書,也是想為自己的術法修行,找一條出路。
她很清楚自己這個八字五行俱全且平均,也就意味著五行能量太過平均,毫無亮點。在她批命生涯中,五行俱全,除非格局特殊,比如像打牌的順子那樣整齊有序,才有富貴可言,否則皆為平庸之命。而那些大富貴八字,總有一到兩種五行能量比較突出,在這個世界,把富貴換成靈能,也是類似。八字中的能量,若能聚集在某一兩個個五行上,就意味根骨靈能純粹,修真起來自然要比一般人來得快。
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命理師,她很清楚,人的命運不是僅僅由八字決定的,那也就意味著,一個人修真能力,也隻是由八字一錘定音。
八字隻是描述了運勢發展軌跡,據說八字來源於星象觀測,這個星,不是狹義的指夜空閃爍的星星,而是各種能影響地球的天體,所以人的運勢歸屬天時。西方流行的十二星座,也是天時係統,隻是排列計算方法不一樣罷了。
在東方講求天地人三才,天時隻是命運的一部分,另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地理風水。比如冬天生的人,八字比較陰寒,若其人生在東南或南方,就可以平衡命局,會比要生在北方的人順意許多。
至於人和,是最傳奇,也是最具扭轉性的因素。但人和的因素也相當不穩定、多變。在李魚兒之前那個世界,命理師也會把血脈基因也算在人和的因素內。
血脈對人的影響很難用數值比重來衡量,比如有些家族原本顯赫,卻逐漸沒落,很多年後家族中突然出現驚才絕豔的後起之秀,重新振興家族。以血脈的角度來看,這些優秀的基因在前幾代根本毫無作用,卻在某一個人身上發生了逆轉性的變化。
李魚兒想著自己的睡功,和昨夜那個十分逼真的夢,突然靈光一現。這似乎有點像催眠術,據說催眠術的追溯法,也有喚醒遠古血脈的功效,更何況這是一個修真的世界,說不定能達到喚醒血脈力量的目的。
心動不如行動。第一夜,她嚐試了圖騰催眠法,就是不斷追溯過往人生,直到童年幼年時期最早產生記憶的那一刻,默默體會最初的那種心情,在腦海裏慢慢勾勒出能代表這種心情的圖騰。於是這一夜夢裏盡是兔子、小魚、小貓小狗、飛蛾、七星瓢蟲以及路邊不知名的野花小草什麽的,這具身體裏的信息實在太過平凡,召喚不出神龍。沒關係,還有第二招。
第二夜,李魚兒嚐試回憶最刺激心靈的情景,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靈魂穿越的關係,她雖然能感受到李魚兒被拖入水中那種不安,但這孩子恐怕太實誠了,完全沒有人世險惡的認知。當時雖然差點失去生命,但留在在這具身體的情緒烙印居然是迷茫,這孩子好像根本搞不清楚失去生命這件事有多嚴重。當然她也有想起以往那種有錢頹廢的日子,即使最委屈的時候,好像也談不上刺激,更何況她在畢業後,也漸漸理解了父母那種婚姻的痛苦,總之,忙活了一夜,依舊沒有什麽血脈覺醒的跡象。
第三夜,她寄托於先祖,心裏默念著李氏王氏曆代先人。到是在夢中看到了一些墳地和一些魂魄的樣子,就算她不怎麽懂風水,也看得出那些絕非什麽風水寶地,至於那些魂魄的樣子極其普通,確切來說,留在墳地的是魄,通常認為每個人的魄,都會與先祖有關聯呼應,對血脈產生有神奇的影響力,比如崛起於草莽的帝王,往往就是因為祖先的藏地由於地理變遷恰巧變成了龍脈寶地,從而成為真龍天子。也有壞事做太多,明明埋了個好地方,結果遇到地震之類的災變,讓原本富貴人家變一貧如洗,總之,很考驗人品。顯然李家王家的人品一直穩定在貧下中農,李魚兒找得累死,身體完全沒有在睡眠中得到休息,以致次日早上的黑眼圈把謝言姍嚇一大跳。
這天的晨課,她破天荒沒讀書,把頭擱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卻又睡不著,正神遊太虛的時候,卻聽一聲咳嗽,她連忙抬起頭,才看到不知道何時長葉道長正站在他身邊,她好像做錯事般又低下頭,不敢說話。
長葉道長卻把手伸向她,眼光落在她那枚玉簡上,道:“給我。”
李魚兒一時摸不著頭腦,但見對方沒有刁難之意,就把玉簡遞了過去,長葉道長拿了一會兒,突然搖搖頭,還給了她,歎了口氣,走出了大衍堂。
長葉道長走出課堂後,便是一路負手搖頭歎息,隨即朝內門所在的山穀走去,最終飛上了應星峰的高台。對著高台上的人道:“還真是全部都是曆法星象、風水地理、命理占卜的抄錄,她應該會喜歡天辰閣,就不知道悟性如何。”
那人似在意料之中,聲音平瀾無波道:“做我的徒弟,至少也得是外門弟子。”
長葉搖搖頭:“我看她未必過得了關,秋露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過秋露也是一片好意,若沒自保的能力,當真不如做個凡人。”
李魚兒自然不知道有這一段對話,她連續三個晚上沒好好睡,更是難以打起精神應付秋露道長的訓練,秋露也懶得訓她,隻告訴她明天不用來上課了,除非能獵殺一隻二階妖獸,再帶著妖丹來上課。
此言一出,眾女弟子臉色都大變,但當著秋露道長都不敢說什麽,下課後則紛紛圍著李魚兒,這個道:“道長會不會過分了些,獵殺二階妖獸是外門弟子,靈狩三年考試科目。”那個道:“小魚兒,要不你找謝道長求求情吧,她不是和你要好麽?”也有人道:“小魚兒,你對劍修還是上一點心吧,別再惹道長生氣了。”
不大會,謝言姍便走了過來,她是擔心頂著黑眼圈上課的李魚兒,見大家圍著李魚兒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眾女弟子見她來了,又圍上來,把方才的事兒說了一遍,謝言姍大吃一驚,卻也知道現在秋露師叔必然在氣頭上,不好求情,便寬慰了幾句拉著李魚兒去休息了。
午休時,李魚兒無心打坐,她被晨練時,秋露道長的懲罰搞得心煩意亂,不由得想讀點書平複一下,才摸到玉簡,卻看發覺多一本抄錄,這本抄錄赫然三個大字《夢靈術》。
夢靈術的開頭,赫然就是長葉道長親身示範的睡功,隻是玉簡中的內容更詳細,是一套完整的睡功。隻有睡功到醒時也能隨時斷息的程度,才可以開始修習夢靈術,夢靈術共三層境界,分別是靈夢轉境、明心喪我以及神遊太虛。而她之前三夜胡亂用催眠入夢方法不對,並沒有學得如何打開心竅,運用心識,幸好她功力尚淺,否則在第三夜很可能就迷失在陰陽交接,直至魂靈消散。
李魚兒讀著讀著,心跳加速,看來這套功法,是長葉道給她的,她終於得到長葉道長的認可了。
“小魚兒,你下午要不請假休息睡一覺?”謝言姍見她心神不寧,無心打坐,不由關切道。
李魚兒怎麽還能睡得著,再說受了點打擊就不去靈耕課,也未免太嬌氣了,她命不好,不適合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