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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波濤洶湧的往事

  暑假,麗坤想攛掇簡寧一起報考北京電影學院導演係。


  2006,6,30寧浩《瘋狂的石頭》橫空出世,這讓簡寧熱血沸騰,他有的是激情和天賦,他需要在實踐中不斷修煉和提升自己,他不需要再回到校園荒廢三年的光陰,三年之後,或許不用三年,他已經拍出讓中國電影更加“瘋狂”的電影長片。


  現在,他就要出手不凡,打造一部能振聾發聵的紀錄片,為他最初的電影生涯打響他的第一炮。


  簡寧如果繼續拍他的紀錄片,他和劉申不得不籌集一部分資金。前期拍攝,他們已經耗盡了他們力所能及最初的資金。


  劉申聯係到一個嘉田電影公司,嘉田一個負責人看著簡寧拍的一個片段:

  家明受邀和捷克的樂團演出貝多芬第一號鋼琴協奏曲,並且錄製唱片。


  少年家明在為演出加緊練習。


  梁老師親自把持著家明的手:“別放.……別動!別散了氣.……這樣不對。”


  家明很能捕捉老師的意圖,師生二人配合地恰到好處。


  梁老師提醒:“眼神!”


  家明微笑。


  演奏完畢,梁老師指導家明答謝觀眾。


  梁老師:“鞠躬要看觀眾。”


  家明:“知道。”


  梁老師:“要有誠意。”


  家明彎腰鞠躬。


  梁老師:“別動。數5秒。1、2、3、4、5可以了。”


  上課結束,在院子裏簡寧拿著攝像機隨意拍一些景物。


  家明問簡寧:“你什麽都拍麽?你是否覺得拍攝是你生命?”


  簡寧反問家明:“彈琴是不是你生命呢?”


  家明:“一半。”


  簡寧:“一半而已啊,另一半呢?”


  家明:“生存。”


  簡寧這時已經把鏡頭對著家明。


  家明笑著用手擋了一下鏡頭。


  簡寧接著問:“你怎樣看待音樂和生存?”


  家明回答:“音樂是人生的大滿足,生存就是錢嘍;錢是為了生活和享受,音樂是生命。”


  簡寧繼續拍著家明。


  小家明:“人生沒意思。嗬嗬.……“


  簡寧:“你也沒意思?”


  小家明:“真的。”


  爸爸:“認真點。”


  小家明:“我雖可學琴,但很多人很悶。”


  “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斷斷續續接觸家明。家明的特立獨行,他的早慧,他的悲天憐人的氣質,他的叛逆.……都令人深深震撼。是什麽造就了現在的家明,他想探究家明背後的故事。”簡寧介紹自己的創意時,那位負責人饒有興趣地傾聽。


  “創意真的不錯。”他得出結論。


  “謝謝,你知道,我用了很多心血,但還不夠完美。”簡寧喜出望外。


  “很容易購得這部作品。我們一般不拍社會現實題材,但對你的作品我們例外。”


  “那真是太好了。”


  “我們來談談預算,”


  “好,我們談談預算.……”


  兩天後,簡寧就趕回上海,和父親坐在家中客廳的沙發裏,他已經說服了他的爸爸,借給他一筆資金。


  “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簡寧希望得到爸爸資金的支助。


  “我搞不懂,不是他給你錢嗎?這不是製片人做的嗎?”簡樸疑惑地問。


  “他是製片人,也是投資人。我需要你給我一些啟動資金.……我將開始拍一部真正的電影。”


  父親將信將疑。


  “我們可以去國際電影節參賽,賣給營銷商,我會一舉成名。”


  父親終究給了他一筆錢。簡寧將這一筆錢劃給那家嘉田公司。


  租賃電影器材公司,簡寧很快陷入了絕望,那位負責人拒絕把攝影器材借給他。


  簡寧還是據理力爭問:“你什麽意思?不能把攝影器材給我?我已經把支票給了製片人了,是他讓我直接來拉設備。”


  “這件事.……電腦裏沒有你的注冊資料。”


  “是啊。”


  “你和製片人的資料都沒有。我不能那麽做。”


  “電影的資金都已經到位了,他剛給我來電話。”簡寧堅持。


  “與我無關,也許是吧。”


  “他說你會幫我,可是你不幫我。”


  “我也想幫你,可我無能為力。”


  “咱們再查一次好麽?”


  “你在浪費時間,我們查了三次了。”


  “再查一次,拜托了!”


  “我很想幫你,可是上麵沒你的名字我也沒有辦法。”


  簡寧陷入絕望的困境,再給製片人打電話,不通!簡寧去找製片人,那家公司人去樓空。


  他對麵有一個冷櫃,鐵皮是鏡麵的,他看到鏡麵裏的自己胡子拉渣,眼圈整個黑著。


  回到學校,他碰到了小倩。他突然想跟她傾訴,“如果得到她的安慰,我就能迅速恢複力量跟勇氣。”


  他們走進了路邊一家小咖啡館。一邊喝著咖啡,簡寧一邊他拍的紀錄片,說起片中的家明,說起自己和家明相似的遭遇.……

  “我比家明不幸,我毀了自己。”簡寧平靜地口氣。


  “怎麽會是這樣?”小倩不解地問。


  “一直在經曆著父母反複地爭吵鬧離婚,我媽會在半夜打很長的電話給我,不停地罵我爸,而每次去找我爸要生活費,又必須從頭到尾聽完他對我媽歇斯底裏的咒罵和控訴。


  漫長的離婚拉鋸戰裏,我是雙方最忠實的聽眾,然而卻絲毫沒有能力讓他們和解。”簡寧語氣平靜。


  小倩同情地看著簡寧。


  “也許這些事,在旁人眼中,並沒有什麽大不了,可是對於十幾歲的我來說,卻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人討厭,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之間好像爸爸媽媽都不再在乎我了。他們不再管我的學習成績,在我媽無數次拒接我爸電話之後,我成了他們彼此發泄怒氣的那個中介,他們肆無忌憚地向我訴說對彼此的不滿和怨恨。”簡寧有些激動。


  “這確實很殘酷。”小倩說。


  “可是他們也似乎忘記了對我來說,他們都是我的親人,我應該怎麽去回應這些充滿了憤怒和惡毒的話語?又應該在他們的鬥爭中如何去選擇自己的立場?我哭了很多很多次,因為感覺自己什麽事都做不了。而他們終於離婚,各自再婚。我在心底認定,自己是被他們都拋棄了。”


  很多時候,我都獨自一人坐在操場上的角落裏發呆。翹掉很多次的晚自習,坐在廢棄的教學樓裏,一個人沉默。


  我開始長白頭發,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著,成績開始不斷地下滑,我不想上課,不想跟人說話,不想待在那個滿是人的教室裏。


  我開始反抗,反抗我的父母,反抗的方式就是讓自己墮落。我拒絕參加任何鋼琴大賽,拒絕任何形式的鋼琴表演。”


  “固執的和父親對抗,不再參加任何鋼琴大賽,不再參加鋼琴考試,我拒絕了一切使自己脫穎而出的機遇,選擇一個人默默無聞的孤獨,我選擇了封閉的自我。”


  “你這樣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小倩歎息。


  而一個這樣無能又失去父母的我,又有什麽理由,能夠得到別人的愛呢?連最親密的家人都可以離開的我,又有什麽理由,可以留住其他人在我身邊呢?


  “我性情比較柔弱,自我放逐後,我被班上的同學排擠,他們在我站起來回答問題的時候抽掉我的凳子,看著我坐到地上然後哄然大笑,被宿舍裏的室友冷落,她們在我去衛生間洗澡的時候插上門,任憑我穿著單薄的秋衣叫了好久還責怪我打擾了午休。不,我不要,我不要跟人接觸。”


  小倩同情地看著簡寧。


  “我不要接受一次次的失去.……我終於選擇了自殺。”


  小倩驚呼:“原來每個人內心都隱藏著一段洶湧澎湃的往事!”


  “自殺後,從醫院裏醒來,爸爸以後再也不敢打我罵我。在父親的眼裏,我墮落成為一個庸碌無為的人。我能從父親眼中讀出憤怒和輕蔑。我的青春,回想起來,並不是一段特別美好的回憶,我笨拙地行走在那段黑暗而又漫長的時光裏,試圖找到自己的出口,崩潰過,彷徨過,磕磕絆絆,掙紮地從那些混雜著一次次的絕望和痛苦的日子裏爬出來,哭了太多次,心碎了太多次。”


  “哎!”小倩歎息。


  “命運不會第二次垂青同一個人,我本來有機會,可以站在世界麵前展示我的過人的才華,這個機會我已經失去了。我親手毀了他自己的人生。”


  “哎!”小倩長歎。“原來每個沉默不語的孩子內心都有一段波濤洶湧的往事。”


  2017年,簡寧創作同名電影《白衣飄飛的時光》小說。簡寧在小說裏寫到2013年京大校園那個拍攝電影的夜晚。電影《白衣飄飛的時光》拍攝中,他指導攝影師要拍攝一個簡寧小倩耿肋三人關係鏡頭。這不光是協調演員的調度,還要處理演員和鏡頭的調度。


  那時經常遇到拍攝上的挑戰,搞得簡寧焦頭爛額,電影是最容易讓人喜愛上,同時又是最容易讓人輕易放棄的職業。看電影是做夢的過程,而且是美夢;拍電影是造夢的過程,是惡夢,它令人提前衰老。


  他想起薑文導演他的處女作電影《陽光燦爛的日子》光在劇作上下的功夫比他人深多了,更不用說選演員,手把手調教那一幫非專業演員。那時的薑文對電影藝術懷著多麽巨大的激情和熱忱。這樣想,簡寧重新獲得力量和激情。


  他的小說和電影在敘事上,保持著一致的風格。虛構和真實、臆想和感性兼容並蓄。


  小倩從來沒有向簡寧單獨說起她和小宇的故事,就像簡寧從沒有告訴小倩他和小宇的友誼。


  大學裏,小倩和簡寧並沒有那麽多親密友好地交流過。


  “原來每個人內心都隱藏著一段洶湧澎湃的往事!這話真的是出自小倩之口嗎?”簡寧在小說裏寫到。


  簡寧知道他又在臆想了,他敲擊著鍵盤:“搞怪的不是麗坤拖住我的手臂,不是時機,不是我數不清的猶豫,而是,我知道小倩的眼裏從來就沒有我。”


  簡寧聽陳教授拿《陽光燦爛的日子》作為範例講劇作。他方知道他以前草草看過這部電影,並沒看出電影的精華來。老師的分析讓他恍然大悟,原來那個夏天什麽事也沒發生。馬小軍看到了一個叫米蘭的少女,產生了一些驚心動魄的想象。於是他在這裏愛地死去活來,而他的女神在那廂一無所知。


  簡寧第一次找到了安慰與共鳴。當他再看《陽光燦爛的日子》,看到馬小軍在暴雨裏嘶喊米蘭的名字,想象中和他暗戀的女神告白,大喊“米蘭我愛你”的時候,簡寧仿佛看到了自己。


  紀錄片拍攝無限期擱淺。


  從此以後,小家明幾乎消失在簡寧的生命裏。


  多年之後,家明將步入人生的另一個階段,簡寧重啟他的《音樂人生》,這將徹底改變了簡寧的命運。


  簡寧開始嚐試寫類型電影劇本,在寫作中,他一再想著一個概念:人物的“弧光”。


  人物“弧光”,作為編劇塑造人物的一種創作技巧,一直深受好萊塢的歡迎。所謂“人物弧光”就是人物本性的發展軌跡或者變化,無論是變好還是變壞。


  簡寧開始思索,如何讓自己的角色在生命的星空劃下一道燦爛的“弧光”?在如何讓自己的父親重新肯定自己?如何開啟自己的救贖之旅?

  陳教授在劇作課上,講了《肖申克的救贖》。他說一部好的電影,絕不是單純追求視覺的刺激。好的電影給你開闊的眼界,讓你更多用腦思考人生的許多問題。電影延長了人類三倍的生命,它給了你很多用盡一生才能明白的道理。


  陳教授講電影的三種境界,其中一種是救贖。他用《肖申克的救贖》兩位主角一段經典的對話作片例分析。


  瑞德問安迪:“被關了兩周,值得嗎?”


  “那是我最好的時光。”安迪回答。


  同伴甲說:“沒有比被關小號容易過的事。”


  同伴乙:“那個地方一個星期就像一年。”


  “對,我有莫紮特先生陪我。”安迪笑著說。


  同伴甲:“他們讓你帶留聲機到那兒?”,

  安迪指著自己的腦袋說:“它就在這兒,在這兒。這就是音樂的魅力,他們不能把它從你這兒奪走。你們從沒此感覺嗎?”


  瑞德說:“我年輕時曾學過吹口琴,可是,現在已經失去興趣了,在這裏沒有任何意義。”


  “這裏才是它最有意義的地方,你需要它就不會忘記它。”安迪說。


  瑞德疑惑地問:“忘記?”


  “忘記有一些地方,在這個世界上,不是用石頭圍成。有些東西,在內心,不能到達,不能觸摸,屬於你。”安迪意味深長地說。


  “你在說什麽?”瑞德問。


  “希望。”安迪堅定地說。


  瑞德反駁:“希望,我告訴你,我的朋友。希望是很危險的東西.希望會讓人瘋狂。它在這兒沒用,你最好習慣這想法。”


  瑞德旁白:“這是一個自由人才能感受到的激動。一個自由人開始了漫長的旅程,伴隨著未知的結局。我希望我能成功越過邊界。我希望看見我的朋友,和他握手。我希望太平洋的海水如我夢中那樣的藍。我希望……”


  最後,安迪花了20年漫長的歲月,終於從肖申克監獄完成自我救贖。不久瑞德也終於釋放出來,他們作為自由人在廣袤無垠的蔚藍的大海之畔相逢.……

  簡寧想,或許電影就是他人生賦予他的另一條出路。


  簡寧自從拍家明的紀錄片之後,忽然覺得身份就變得不一樣,他有時覺得自己就是為電影而生。他人生好像有了一個很宏大的目標。


  賈樟柯是北京電影學院的傳奇,可他的那部成名作《小武》卻是在京大獲得最初的廣泛的討論和爭議,最後在整個電影圈引起轟動,賈樟柯的名字才不脛而走。


  簡寧要成為北大星空中閃耀的傳奇。


  作為一所地位至高又極具人文和曆史底蘊的大學,京大校園內從來不會缺乏傳奇。


  可以說,這所大學是一所製造傳奇工廠,幾乎每一天,都有不同的傳奇人物和傳奇故事,在這裏誕生。


  可是,要成為傳奇故事的主角,卻遠遠比想象的要困難得多。


  曾經有從小學到高中一直在學習上出類拔萃的少年學霸,信心十足地來到京大校園,他信誓旦旦地希望能夠在這裏開啟他的夢想,締造一段傳奇。但是他很快發現,這裏一個個臥虎藏龍,來自五湖四海形形色色的的高考狀元、各種國際明目學科競賽金獎獲得者、某個領域裏有著高深造詣的奇才異類匯聚在這裏各顯神通,他不再是主角。在這裏,不以學習論英雄,學習好是天經地義的事。


  但這並不是說,沒有人可以因為學業本身而出名。


  有過的先例是這樣的:一名化學係尖子生,在全國青年電影展映中,淘汰全國各大電影院校、藝術院校,一路過關斬將,直到最後一舉獲得最佳電影最佳導演獎項。


  要不就是:法學院某沉默寡言的眼鏡男,在一次全球英文演講大賽中,壓倒英國、美國本土和加拿大、澳大利亞、新加坡來等英語為母語的學生,榮獲第一名……這樣的消息每隔一段時間都可能出現,而這種方式成名的人往往被稱為“牲口”。


  他們締造了傳奇。


  很快就會有更厲害更生猛的後輩冒出來,新的夢想和傳奇不斷湧現。


  其他方麵的傳奇人物,也大抵如此。


  你少年早慧,十六歲就著作等身;你傾國傾城,世界選美大賽一舉奪魁;你謀略遠大,沒畢業已經盡顯商界奇跡.……在京大的校園裏,被人們當作茶餘飯後新鮮議論的談資之後就很快忘掉,如此而已。


  有一句八字方針在這裏幾乎成為鐵律:沒有最牛,隻有更牛!


  多少心巨大懷夢想的俊賢之士,結果大都被這八個字打敗,最後淪為平庸。


  所以,要想在京大校園裏成為永恒的傳奇,若隻有單方麵的一技之長或過人優勢,還遠遠不夠,你必須不斷在各項維度中超越自己,沒有止境。


  在京大校園,簡寧體驗著憂傷與希冀,孤獨與歡暢,失落與欣喜,沉淪與振奮……有時他會是自己的對立麵,他隔著一定的距離審視自己的人生,就像在連一個觀眾也沒有的空蕩蕩的電影院裏,他一個人孤寂地看著由自己主演的悲壯的電影,賦予男主角最精彩篇章還沒有到來。


  簡寧想:“喜歡一個人沒有錯!她不接受你也沒錯。生活一樣繼續。我有我自己願意做的事。”他固執地認為自己將來會成為中國電影一個新的標杆。在未來的京大校園,無論是校內BBS、食堂聚會,還是澡堂閑聊、宿舍臥談,他成為被反複議論的傳奇。


  那時候,冰倩會愛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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