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死的不是秦修遠
沈崇樓伸出手,想要拽住她,為時已晚。
他眉梢都帶著濃重的怒意,朝她大聲吼了一句:“你給我上來。”
棺材的空間有限,他不可能像沈如故一樣,再隻身跳下去,一個人瘋,還不夠嗎?
至少,對於沈崇樓來說,她就是因為秦修遠的死亡快要到了瘋狂的邊緣。
她波動的情緒,出乎沈崇樓的意料之外,他生氣,氣到她從棺材裏爬出來,一定要撕碎了她。
“你太仗著我喜歡你無法無天了。”沈崇樓將手伸到棺材裏,用力的拽住了她。
沈如故是被沈崇樓毫不留情的拽出來的,她身上的短襖被棺材邊緣的鐵釘掛住。
倘若不是短襖有些厚,一定會傷著了她的肌膚。
沈崇樓明明瞧見了那枚釘子,她不肯出來,他就不鬆手。
好似就算她被釘子紮傷了,也務必出棺材。
撕拉一聲,短襖被刮攔,沈崇樓死死的盯住她已經髒透了的臉龐。
他的五指,狠狠的朝她的臉頰揩去,她原本清麗的臉龐,他要看見。
她這麽髒,不是他所認識的沈如故。
也許是因為臨時埋葬的人,臨時選擇的棺材,於是,棺材上的黑漆也是臨時刷上的。
冬天黑漆幹的沒那麽快,加上還有雪水滲透進泥土中。
她的身上也有了很多黑漆,她的手上沾染了秦修遠的血。
那斷掉的脖子血一直沒有幹涸過血跡,仿佛要徹底流幹,才會有終結的時刻。
沈如故第一次沒有半點法子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沈崇樓手指擦在她臉頰上的疼痛感,讓她止不住的往後躲。
她別開臉,沈崇樓又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讓她不得不和他對視。
沈崇樓怒色看著沈如故,道:“你給我清醒點,聽到沒,他已經死了,你這副模樣給誰看,你是上天派來折磨我的嗎?”
秦修遠死了,看不到,那隻能給他看,她不開心,他也會跟著不開心,不是折磨他的是折磨誰呢?
沈如故哭泣著,一點也不顧及自己現在有多狼狽,她也不反抗了,雙手耷拉在身側,任由沈崇樓將她抱進懷中。
“修遠他……好慘!”沈如故良久從嘴裏蹦出這麽一句話來。
她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她沒當場見過殺人的場景,也沒有看過人死後還不是全屍的狀態。
沈崇樓何嚐不是這麽認為的呢,他點頭,應聲:“我知道,我都知道,可他死了,我不能給你把活得的秦修遠再變出來,所以……”
他的眼眶也濕潤了,但她看不多,隻因此時此刻,沈崇樓是和她麵對擁抱的狀態。
沈崇樓生生的將淚意逼了回去,他極少哭,男兒可以拋頭顱灑熱血,但不能流淚。
“所以,你別這樣,好不好。”他頓了頓,才繼而如此道。
這樣的沈如故讓他很擔心,也很……害怕!
鬼神,信則有不信則無,他現在的心態,比那些信墓園有鬼的人還要害怕幾分。
他怕她會傷心過度暈過去,沈如故穿得並不是很多,他手上的狐裘一直都來不及給她披上。
她也死死的拽著秦修遠的長衫不肯放下,她的傷心,沈崇樓感覺的如此透徹。
沈崇樓無法表達此時此刻自己的心境,他隻能緊緊的抱著她,生怕她再跳進棺材裏做傻事。
等到沈崇樓感覺沈如故的情緒好了些許,這才開嗓問她:“如果你真想讓他好生回到南京去安葬,就相信我一次,我會讓人將他的屍首完好無損地運回南京下葬,很晚了,你和我回去。”
沈崇樓的語氣聽起來如此誠懇,怕是一個人聽後都會相信他吧,可她真的不敢相信他了。
以前相信他會娶她,可他沒有,相信他不會傷害秦修遠,可他利用秦修遠隻為將她逼回江北……
這麽多事情加在一起,她如何信他?
沈崇樓瞧見了沈如故眼中的不信任,他的雙手輕顫著鬆開了她,他指著棺材裏頭躺著的秦修遠。
並且,他一字一句的問她:“若裏麵躺著的人,換做是我,你的反應會這麽大嗎?”
她知曉自己的情緒變化很強烈,明知越是這樣的時刻,越要理性,可她做不到。
她是一個正常人,看見屍體會勾起她過往的一切記憶,會感到心痛會感到害怕,有著各式各樣的情緒在她的心間湧動著。
沈如故對沈崇樓搖著頭,喪失了回答他問題的勇氣,她嘴裏,自言自語的碎碎念:“我不知,我真的不知道……別問我,求你!”
因為秦修遠的事情,她求他,現如今,便是連他的問題都不想回答了。
沈崇樓點點頭,道:“我明白了,你不會有反應,我死不死,在你看來,早就無所謂了。”
況且,她恨他,估計,他死了,她眼淚都不會掉。
沈如故瞧著背對著自己的沈崇樓,他的字字句句都紮進了她的心坎,是像沈崇樓說的那樣嗎?
即便他死了,她也不為所動?
沈如故的視線不經意的還是落在了屍首上,刹那的觸目驚心,讓她的心怔得極其猛烈。
就如沈崇樓所說,單憑她自己,她沒有法子抱起秦修遠走那麽遠的路。
隻能讓沈崇樓派人將屍首送到南京安葬,她為難的開嗓問他:“那你準備什麽時候送?”
最後,她說到底,還是選擇再相信他一次。
沈崇樓見她開口說話了,轉過身來,回道:“你和我回去,我立馬讓人連夜送走。”
“好!”沈如故答應了下來。
沈崇樓深深的凝視著沈如故,她這一次答應和他回去,就像是他利用秦修遠將她逼出來一樣,這一次,她為的人還是秦修遠。
秦修遠死了,按理說,早已經沒有了任何和他爭鬥的可能性,可沈崇樓為何發覺自己還是像輸了一樣。
他得不到沈如故的心,而她的心至始至終都在秦修遠的身上。
沈崇樓瞧著沈如故疏遠的眼神,是他親手將對方越推越遠,他早就意識到這一點,卻沒法子回頭了。
他的大掌裹住了她的手,在寒冷刺骨的冬夜,有了那麽丁點的暖意。
可沈如故實際上感覺不到溫暖,她的心是冷的,冷到麻木的境地。
還未走兩步,沈如故就止住了腳步,對他道:“我在這裏等,等你的人來,我親眼看著將他送走,我就隨你回去。”
沈崇樓臉色不悅,道:“你究竟還是不信任我。”
“不是不信任你的問題……”她看著沈崇樓,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幹,解釋道,“棺材已經撬開了,屍首都是露天的狀態,我不可能就讓他一個人孤孤單單如此狀態待在這裏。”
“他死了。”沈崇樓再次提醒道,一個死人是不知道孤孤單單滋味究竟是什麽,那一切都是活著的人假設的。
沈如故卻道:“他生前也是寂寞的,我對不起他,就當我為他做最後一點事情。”
沈崇樓凝視著她的臉龐,她眼底濃重的懇求,讓他沒法子說出拒絕的話。
於是,他還是鬆開了手,任由她朝棺材走去,她靠在墓碑旁,雪的觸感那麽冰涼,她就那麽坐在那裏。
沈崇樓負手而立,站在她的不遠處,一直觀望著她。
他吹了一記口哨,暗衛從四周飛躍而出,畢恭畢敬地跪在沈崇樓的麵前。
“大帥!”幾人道。
沈崇樓朝他們示意,道:“將屍首送到南京,選一處最好的地方安葬,莫讓人發現。”
那幾名暗衛麵麵相覷,他們做這樣的事情還是頭一次,大帥的命令不可違,便應聲:“是。”
暗衛就要將屍首從棺材裏麵抬出來,沈如故攔住了他們,她死死的捏住長衫,對他們道:“把長衫給他穿上吧,我怕他……冷!”
死後的秦修遠身上隻穿著單衣,厚的長衫壓在墓碑上頭,現下看上去,若真是活人一定覺著冷。
沈崇樓真的很想讓她接受現實,秦修遠死了,沒有知覺也不可能有感覺,穿不穿又有何區別?
但他還是對暗衛使了一記眼神讓他們將屍首放下,沈如故走到秦修遠的屍體前,那顆頭顱從屍體上滾落下來。
頭顱就停在沈如故的腳邊,上麵的鮮血再次沾染在沈如故的腳上。
她驚聲大叫,那眼睛仿佛在死死的瞪著她,沈如故捂住自己的嘴,才將後麵地驚叫聲生生的咽了回去。
沈如故鼓起勇氣,伸手將長衫套在秦修遠的身體上。
頸脖上的刀傷,讓裏麵的汙穢都展露出來,這一幕,讓沈如故覺得觸目驚心,這是她見過最可怕的傷口。
她近乎屏住呼吸,讓自己的視線專注的落在穿長衫上。
所有的思緒集中,才沒有多想多看其它,當她的手捏住秦修遠手臂的時候,她卻發覺了不對勁。
由於單衣很薄,她能夠隔著單衣摸到對方臂膀處的一個疙瘩似的東西。
沈如故覺得很是異常,於是當著眾人的麵,將屍體的長袖扯上去,屍體臂膀上有一個黑色肉痣。
沈如故頓時間像是碰到了什麽髒東西,她嚇得往後麵倒去,好在暗衛眼疾手快扶住了沈如故,她的頭才沒撞到旁邊的墓碑一側。
她驚恐看向沈崇樓,慌聲道:“不,這絕對不是修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