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你為何逼我
沈崇宇的話非但進了沈崇樓的耳中,瀚哲也聽得真切,他本能地朝沈崇樓看去。
瀚哲發現沈崇樓此刻臉上,帶著怖人的冷沉表情,他輕輕地叫了一聲:“大帥,休息吧。”
沈崇宇在沈崇樓的心裏,究竟是怎樣的位置,方才一番話,瀚哲想沈崇樓一定會傷了心。
他對沈崇樓說不出來勸慰的話,隻能默默地跟隨在後頭。
“瀚哲,你說,二哥這個時辰會去哪兒?”沈崇樓忽地輕緩地問了一句。
瀚哲好生想了想,道:“在你這裏碰了壁,應當會回沈公館吧。”
他其實也很沒底,二少的性子,如今也是越發捉摸不定了。
沈崇樓卻在這時搖搖頭,否定了瀚哲的猜想,道:“我倒是認為,他會去找秦安容。”
“那個風塵女子?”瀚哲不禁疑問。
沈崇樓沒有作答,而是邁步往裏頭走去,瀚哲卻盯著沈崇樓的背影瞧了良久。
論起秦安容,她也是秦家的人,當初沈昭年離世,沈崇樓並未要了秦安容的命。
如今,沈崇樓也沒多提秦安容這名女子,秦家眾人都是從南京帶來的,無人提及秦安容,自然沈崇樓周遭異樣的聲音沒有說要抓秦安容。
想到這裏,瀚哲不禁疑惑,沈崇樓若真想讓秦修遠痛苦,真想將秦家一網打盡,為何不讓秦安容也一並卷進來呢?
瀚哲不禁想到方才離開的二少,難道,大帥是為了給二少留個念想?
除此緣由,瀚哲著實不能將這件事解釋通。
若真是如此,二少不明大帥的良苦用心,事情鬧得越大,牽扯的人隻會越多,如今,應當息事寧人才對。
瀚哲追了上去,問沈崇樓:“大帥,你是真想要了秦修遠的命嗎?”
“你說呢?”沈崇樓並未給出答案,反而將問題拋給了他。
瀚哲嘴角漸漸多了一點笑意,他既然會問沈崇樓,定然是不信的。
……
“天涯呀海角,覓呀覓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
沈崇宇走在巷子口,閣樓裏鶯鶯聲飄了下來,下了雪的夜,任何聲音都顯得如此清晰。
寒風蕭瑟,沈崇宇聽見如此悠揚的嗓音,卻沒有來地抖了抖。
他穿得單薄,在大帥府發了怒,到頭來冷到的是自己,現今想來,著實有些劃不來。
沈崇宇抬頭,緊閉的窗戶,外圍還被木板條訂得死死,一隻蚊子都飛不進去。
他很煩,手往腦袋上抓了抓短發,最後扶額,一時間,他沒有做好準備上去。
沈崇宇從內側的口袋裏,掏出了一根洋煙,順手還掏出了一盒火柴。
上次娘親從他身上發現這東西,還在笑話他,說不會抽煙的人揣著洋煙也不會放盒洋火柴。
什麽都是洋人,若不是聽說洋煙有和借酒消愁一樣的功能,他才不信奉洋東西那套。
前些日子做生意,在河北的泊頭,他也找到了本土人生產的泊頭火柴,和洋火柴一樣好用。
沈崇宇回想到這些,目光卻呆滯地死死盯著火柴盒上頭的泊頭二字。
他劃開了一根火柴,刹那,跳動的小戳火焰恍惚地閃爍光輝。
煙還未湊近,火卻被拂過的寒風吹滅了。
冷,著實冷,他再次劃開一根火柴,卻是側了身子,緊挨著青牆,用那薄弱的光取暖。
不知不覺,他竟然反複進行這樣的動作,導致小盒子裏隻剩下三根火柴。
沈崇宇卻不再想抽煙了,叼在嘴上的香煙,他想重新放進煙盒,瞧著上頭沾了兩朵小雪花,頓時外麵那層卷紙被融化的雪水浸濕。
他將煙拿下,扔在了地上,腳狠狠地碾壓。
沈崇宇縮了縮,雙手插進了口袋裏,腳步匆匆往住宅裏走去。
雕花門也是緊閉的狀態,怕是守門人擔心樓上的女子夜裏偷跑出來。
聽守著她的人說,她最近精神不好,夜裏常常唱曲兒,整夜不眠,反倒白天嗜睡。
沈崇宇敲了好幾下門,守門人知曉是他,揉著惺忪的眼,來開門。
守門人本是許秘書當初離開江北之時給秦安容請的,背地裏收了沈崇宇的錢,自然是做兩邊的‘生意’。
“沈二少,您怎的這會兒來了。”守門人瞧見他之後,倒是像清醒了不少,趕忙將他往裏麵迎。
沈崇宇往裏頭進的時候,沒給他小錢打賞,和以往的行事風格有些迥異,守門人不大開心。
沈崇宇走了兩步,反頭,守門人沒想到他會突然看著自己,臉上的表情僵住。
“今日,出來的匆忙,錢後期給你補上。”他如此道。
守門人聽到他如此說,臉上有了豁然開朗的笑容,倒是客氣起來:“二少哪裏的話……”
客套話,沈崇宇在生意場上聽多了,他沒有搭理守門人,徑自往樓上走去。
秦安容的房裏燒了香爐,還有取暖的碳火,可四處的窗戶卻被封死,不能透氣。
沈崇宇從外麵推開屋子的門時,迎麵而來的熱流,卻讓人覺得悶得喘不過氣來。
她在這樣的環境下,生存了如此久,就不難受嗎?
他覺著她如此下去,不瘋病而死,也要被這氣給毒死了。
秦安容這個時候頭腦並不那麽清新,除了耳熟能詳的幾首歌,她唱的流暢,此外,連他是誰都不識得。
倚靠在窗戶旁的秦安容聽到有人開門的動靜,抑鬱的臉龐上,多了明媚的笑容。
她朝沈崇宇跑去,一下子抱住了沈崇宇。
秦安容的動作,讓沈崇宇很意外,即便往日,她神誌不清,也不會如此熱情,反倒清冷的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他有那麽一刹那的遲疑,最後還是緩緩抬起了雙手,就要抱住她柔軟的腰肢。
“哥!”她開嗓叫了一個字,沈崇宇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久久未落在她的腰上。
秦安容又鬆開手,仰著臉,瞧著他:“哥,帶我回南京,我會聽話的,我再也不鬧了。”
這些話,沈崇宇知曉,她不是對他說的,而是對秦修遠說的。
隻怕秦修遠沒有機會再聽到了,沈崇宇的目光黯然下去,他的手落在她日漸消瘦的臉龐上。
他輕聲對她道:“你戒煙,我就帶你離開這兒。”
沈崇宇知曉,秦修遠當初讓人守著秦安容的目的,就是為了不讓她回秦家遭受秦父的厭惡,另一個目的就是為了讓她好生戒掉鴉片。
可煙字,觸及了秦安容敏感神經,她頓時間,表情抓狂。
秦安容尖叫起來,道:“我戒不掉,你為什麽逼我,把我關在這兒,我要瘋了。”
這些話,又如此頭頭是道,仿佛,她的神智還很清晰。
沈崇宇從身後抱住了她,她的雙手也被圈在他的懷中,她無法動彈,卻極不安分地要往前掙脫。
“放開我,哥,我求求你,不要關著我。”秦安容歇斯底裏地苦苦哀求,“看不到清晨的太陽,外麵下了雪,對嗎?我也看不到,你關了我的窗,我的心,也像死了一樣。”
“那是怕你求死。”沈崇宇如此解釋,沒有人會封了一個正常人的窗戶。
是的,她不正常。
無論是抽大煙之前,還是抽了之後,她都不正常。
秦安容頓時間安靜下來,她艱難地別過頭,死死地盯著沈崇宇,憎恨的眼神,過後像是看到了可怕的人,她朝沈崇宇的虎口狠狠咬下去。
他吃痛,很久,他都忍受著疼痛沒有放手,直到她是真的發了狠,不知輕重地將他的手咬出血,沈崇宇才鬆手。
秦安容逃離了他的控製,往角落裏躲,仿佛很怕他,趁著他還未走近,秦安容又起身將旁邊的擺件拽在了手中。
仿佛,她做好了隨時和他爭鬥的準備。
沈崇宇無奈,若真的做到了將她房間裏所有危險的可能排除,那麽,碳火不會燒著,這些擺件也應當去除。
他實在不知曉秦修遠當初令人如此做的動機,難不成,隻要她不跳樓,秦修遠就安心了嗎?
“乖,將手裏的東西放下。”沈崇宇甩了甩那隻流了血的手,手其實過後也冷麻木了,當下並不知到疼的感覺。
秦安容仍舊帶著防備的神情看著他,沈崇宇剛想解釋自己其實不是秦修遠,是沈崇宇。
她卻哆哆嗦嗦的樣子,嘴裏振振有詞:“沈昭年你死了莫來找我,都是你自找的,你害死了我娘。”
沈昭年三個字從她的嘴裏冒出來,沈崇宇頓時間雙腳像是灌了鉛,走不動一步。
她……曾經是他父親的枕邊人,也是毒死了他父親的凶手,而他如今站在這個蛇蠍心腸又百般可憐的女子麵前,算什麽呢?
“就不能安安分分地過完你這一輩子嗎?恰逢適當的年歲,嫁個好人家,就那麽想複仇,老頭子你也睡。”沈崇宇說道這裏,頓時雙眼猩紅。
他朝秦安容大步流星而去,一手就扯住了秦安容的領子,她穿了短襖,手很暖,不似他的手,像塊冰一樣。
她麵對臉上有了怒意的沈崇宇,完全沒有了抵抗的力氣,手裏的擺件頓時被沈崇宇奪走,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沈崇宇將她一把按在了牆壁,她嘴裏直呼冷,沈崇宇痛苦地問:“冷嗎?冷就對了,那你就清醒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