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賭一把
秦修遠離開秦家的時候，瞧著大門口的紅燈籠還亮著薄薄的紅光。
仿佛過年的喜慶在這蕭瑟的冬夜裏，漸漸要悄然到來，原來，一年這麽快就要過去了。
這一年裏，卻發生了他幾十年都未曾設想過的事情，同樣他的身邊多了從未想過的人，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就算今朝沒有秦夫人鴉片事件，將來還會發生更多的事，秦夫人想要將他至置於死地，這樣的用以再明顯不過。
然而，他又該想到什麽樣的法子，讓自己置之死地而後生？
許秘書見到的秦修遠的時候，已經是亥時，秦修遠臉上的失落之色，讓許秘書實在看不懂。
秦夫人的態度和性子，許秘書不是不了解，但少東家也並未將秦夫人這種狀態放在心裏。
今兒個少東家去了一趟秦家，這副模樣出來，許秘書想，事態也許超出了他的預期。
“真是秦夫人做的？”許秘書上前一邊給秦修遠遞上氅衣，一邊詢問道。
秦修遠輕輕地動了動嘴，帶著清冷光的夜色下，空氣中能夠瞧見從秦修遠嘴裏呼出來的熱氣。
天色漸濃，寒氣也越來越重，若不是許秘書將氅衣一並帶來，他真是要寒氣入體了。
秦修遠良久沒有做聲，加之他朝前走了好幾步，最後上了車，許秘書這才心中有數。
隻是，許秘書心中有了肯定答案之後，內心為少東家抱不平的情緒也越來越濃厚。
“夫人這麽做還是因為她兒子的事兒嗎？一碼歸一碼，大煙可不是鬧著玩的，大家的性命都要賠上，況且，少爺的死亡，不是少東家你的錯，她為何這麽多年非要纏著你不放？”許秘書說完，心裏頭反倒更加鬱悶了。
當許秘書瞧見身邊坐著的秦修遠閉上眼小憩的樣子，更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自言道：“夫人真是糊塗地緊。”
秦修遠將許秘書字字句句都聽進了耳中，也裝進了心裏，他沒有真正地睡著，許秘書的疑問也是他這麽多年來的疑惑。
秦夫人失去兒子的痛苦，自然無處可說，可是，這麽多年，都活的不明不白，也虧了她到這把年紀還想著弄死秦家的人，尤其是弄死他。
想到這裏，秦修遠緩緩睜開眼，看了一眼許秘書，問：“你怕死嗎？”
許秘書原本也想閉眼休憩一下，畢竟現在所有事情已經明了，如此一來，煩心事也能放在一旁了。
可是，秦修遠這麽突來一問，讓許秘書的心頓時間提到了嗓子眼。
話裏有話，許秘書想著，少東家不會是暗自有了什麽決定吧？
尤其是他瞧見了秦修遠眼底堅定的神色之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隻怕秦修遠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
許秘書笑了笑說：“怕什麽？若沒有少東家，我當初就沒命了，活了這麽久，看著世界隨著時間變化多端，已經不枉我活了一遭，死，不怕！”
“那我們就和沈崇樓賭一把，若他真的也想讓我死，便這樣吧。”秦修遠說罷，眼裏有了點點色彩，不再深諳。
許秘書自然明白秦修遠的意思，可是他有著疑惑，於是，問秦修遠：“少東家，我們不能直接將秦夫人交出去，沈大帥那邊，他會將真正的罪犯處理好的。”
“你看清楚了江北的軍情嗎，聽裏麵的人說，沈崇樓刺殺的事情，需要他這個掌控人拿出一定的解決措施出來，加之這次大煙流入江北，他若不一鍋端，眾人不會信服他。”秦修遠神色凝重起來，“秦夫人交出去，也是秦家的人，你以為我們又能脫得了幹係？”
秦修遠緊繃著麵色，沒有任何表情，他對許秘書道：“無論是誰做的，隻要是從秦家大門裏的人，都不能獨身脫離漩渦，秦夫人是明知如此，還是做了，你以為，她為的是什麽。”
“同歸於盡！”許秘書總結了四個字，話的尾音卻越來越短，越來越輕。
秦夫人的行為，令人難以接受，卻似乎，站在秦夫人這麽多年仇恨的立場上，一切都如此順其自然，遲早都會發生重大的事故不是嗎？
許秘書瞧著臉上露出了淡淡疲累之色的秦修遠，也變得沉默了。
……
寧海公館，沈如故比青慈要更早回來，青慈是瞧見沈如故從巷口跌跌撞撞跑離的。
她無論如何大聲叫著沈如故，四小姐都不肯停下來多看她一眼，直覺讓她明白，一定發生什麽事情了。
她生怕沈如故出事兒，好在，沈如故一路回了寧海公館。
青慈瞧著沿路上樓的階梯上，有著散亂的衣裙，她蹙眉，一路彎腰撿起來。
究竟是要發生什麽樣的事情，才會如此迫不及待地褪去衣物，直接進了有熱水的澡房？
青慈懵裏懵懂，畢竟是未出閣的丫頭，心生慌張，站在門外，正欲抬手敲門。
口中，剛要冒出一聲少奶奶，澡房裏就傳出了一聲聲接連不斷的抽泣聲。
沈如故在哭，青慈的手縮了回來，話也咽回腹中，青慈焦急地來回躊躇，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裏麵的抽泣聲停止，青慈再次抬起了手。
沈如故瞧著花色的磨砂玻璃上有了一個影子輪廓，瞧上去是青慈的，沈如故才開嗓問：“青慈？”
“少奶奶!”青慈回應著沈如故，情悄悄地推門進去。
青慈一到風屏後頭，就瞧見沈如故的露在外頭的雙肩一片片深紅，倒也不像是被手掐的，像是用洗澡布用力擦出來的痕跡。
青慈再看看滿臉淚痕的沈如故，這樣的場景，再不濟，再不懂，也該明白究竟碰著什麽事兒了。
“少奶奶，三少怎可如此待你！”青慈蹲在木桶外圍，想碰一碰沈如故，卻不敢伸手。
三少，不，那已經不是以往的三少了，如今，那是江北之主，性子也不似以往，青慈想到這裏，心生怕意。
尤其是想到沈崇樓那幾句話，說她忘記了真正的主子是誰，心裏膽顫之感更加強烈。
沈如故開口的時候，情緒卻很穩定，說話的口氣也平平，表情也敲不出異常，好似這一晚，什麽事情都未發生一般。
“青慈，去，幫我拿那套淡紫色的冬襖來吧。”沈如故輕喚道。
青慈應聲，連忙起來，離開澡房去給沈如故準備冬襖。
可就在青慈要關門的那一刻，卻透過風屏的縫隙瞧見了沈如故的動作。
不知沈如故究竟哪裏來的碎片，正在朝自己的手腕割去，青慈嚇得尖叫一聲，手裏拽著沈如故之前脫下來衣裙，再次衝進了澡房內。
如此難以啟齒的事情發生在她的身上，沈如故隻覺自己沒臉活下去。
以前沒和秦修遠成婚，和沈崇樓發生關係，她不會想著後悔，因為那晚的事情，就是所謂的水到渠成。
今夜，她和沈崇樓都是要遭太難打雷劈的。
青慈此時此刻，害怕地哆嗦著，大哭著，卻也死死地抱住她。
“少奶奶，別這樣！”青慈從未像這一次如此害怕過，死一個人很簡單，可是誰死，對於她來說，沈如故不能死。
但她分明感覺到，即便她再如何請求，沈如故必死的決心也未減弱一點點。
“四小姐，把碎片給我，你不能這樣，你說過，要等你額娘回到江北，讓她看看，你沒有她還能過得很好。”青慈想不出什麽法子勸說沈如故，想來想去，現如今，大概也隻有這件事兒對沈如故來說是重要的吧。
青慈的話說完之後，瞧見沈如故心灰意冷的樣子，失笑道：“不，她不會回來了，她早就忘記江北還有我這麽一個女兒，她以前不要我，以後也不會念著我，這麽多年，我不過一肚子氣她的話實際用來欺騙自己罷了。”
“況且，青慈……”沈如故結束那個話題之後，緩緩轉過頭，朝青慈看過去。
青慈的臉，很稚嫩，沈如故在這張不諳世事的臉龐上看到了純潔的世界，當初她像青慈這樣年歲之時，心思可複雜多了。
沈如故臉上的笑意，消散，最後隻剩下苦澀：“青慈，你覺得，我現在的日子，過得好嗎？”
青慈用力地點頭，連聲回應：“好，好，好……”
沈如故的手撫摸了一下青慈的臉蛋，兩彎細眉攏著，她搖頭對青慈道：“別安慰我了，就算額娘真的回來了，站在我麵前，知道我這麽髒，隻怕是不願認我這個女兒，我知道的，她向來清高。”
“她是末代格格，清高到最後不愛我父親，跟著洋人離開追求自由的愛情，背井離鄉，不過是為了那一點點清高的尊嚴。”沈如故說著，眼眶裏滿含淚水，視線也模糊了許多，卻怎麽也滴不下來。
青慈已然無話可說，每個人心中的百般滋味，隻有自己最清楚，她自覺嘴笨不會找出好話來安慰人。
所以，她隻能死死地抱著沈如故，道：“四小姐，即便如此，青慈也不要你死，若要死，青慈也隨你去，況且，姑爺也不願見你如此。”
青慈的話音還未落下，由於澡房的門未關，寧海公館樓下響起的腳步聲傳了上來。
清晰的腳步聲，但步伐有些亂，沈如故攏著的眉始終沒有鬆開，難不成說曹操，曹操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