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替罪羔羊
沈崇樓顯然聽到沈如故的話之後,並未有進一步的反應,他實實在在不願放開她。
這一次,他深切地感覺到,倘若放手,他便無法再抓住她。
猶如指間沙,隨風溜走,想要再找回來卻不知要去哪個角落尋覓蹤跡。
沈崇樓卻感覺到了她清冷的呼吸聲,她的臉上毫無表情,仿佛像個木頭。
可是她使出渾身僅有的力氣,大力推向他的時候,沈崇樓發現,原來,她什麽都感覺地清楚。
正因感覺清楚的,所以,她比任何時候,都要恨他。
他也明知曉自己的行為會讓她厭惡徹底,還是做了,一切,和往事一樣,無力挽回。
沈崇樓的手背,結結實實挨了她一口,牙齒入肉的疼痛感,讓沈崇樓不禁皺眉,他直直地看著沈如故,心裏不是滋味兒。
“是不是我不再糾纏你了,你就不咬了?”他輕聲問她,沈崇樓的手耷拉在身體一側,良久沒有放在她的後腦勺。
心疼她的感覺,在心底那麽清楚,像是小溪的水流向大海,湧起的浪花,拍打著海岸,他的心窗也被這種感覺要擊潰一般。
沈如故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可是,她也像他沒有鬆手一樣一直沒有鬆口,她用實際行動告訴他答案。
她的沉默,她的痛恨……沈崇樓徹底被她擊敗,終於從她的身中離開,同時手也撤離了。
獲得自由的沈如故,一雙眸子,早已經被淚水暈紅,一眨眼,眼淚就劃過嚇得煞白的臉頰。
她臉上的淚痕,就是在提醒沈崇樓自己方才做了多麽不恥又無法原諒的錯事。
沈崇樓以為,錯上加錯就是在以毒攻毒,事實證明,他真的,錯了!
沈如故的眼神沒有在他身上多加停留,逃離,是她最想做的事情,沈崇樓在她的臉上尋找不到半點留戀之情,他的心,終於領略了南京的冬天,究竟有多冷。
他還記得瀚哲說過,金陵山上已是白雪皚皚,登臨高峰,才能知道寒氣多重,他想自己已經無需登臨高處也能知曉寒氣逼人。
那抹倉皇逃離的身影,讓他雙腳像是灌了鉛,無法向前追去,沈崇樓的左手快速出擊,一拳揍在了青石磚上。
昏暗的光線下,整麵青磚牆上有了幾點血跡,然而,沈崇樓卻感覺不到疼痛。
瀚哲不知何時過來了,瞧著沈崇樓的手流了血,忙迎上前,叫了一聲:“大帥!”
沈崇樓看了一眼瀚哲,眼神卻很飄忽,自言自語:“我倒是希望自己,也能像她一樣,成為一個木頭。”
瀚哲瞧著沈崇樓衣衫有些不整,加之沈如故跑開和他打了個照麵,瀚哲心中有數。
“你若真想帶走四小姐,隻能來強硬的,但不能是這種法子,自古,這種法子是行不通的,也違背倫理道德。”瀚哲小心翼翼地提醒沈崇樓,即便有可能被怪罪,但願說實話的才是真心以待的人不是麽?
沈崇樓哭笑,他何曾不知自己所作所為,不是正經人做出來的事情,可他真是腦子好似在一刹那炸開了,即便還有思想,卻不能再拿出理性。
“強硬的?怎樣算強硬,今晚,不強硬嗎?可我傷害了她。瀚哲,她傷心了,她……”沈崇樓說著,抬手捏住鼻梁兩側,緩了半天,才道出兩個字,“恨我!”
瀚哲不知說什麽好,是啊,怎樣的強硬法子好呢?他不是情感大師,這個棘手的問題,無人能解。
“秦少那邊,似乎不太樂觀,給他們處理的時間都要過去了,但是有關江北鴉片輸出問題還是不能得到很好的解決。”瀚哲細細看了沈崇樓一眼,見他在認真聽,這才繼續道,“若我們再不采取行動,隻怕江北要跟著亂,你是江北之主,不拿出點行動來不能讓人信服。”
瀚哲說了很多,但麵對的是沈崇樓的沉默,他明白沈崇樓的為難。
他提醒沈崇樓:“大帥,不能因小失大,你顧及四小姐,她若是到時候不能理解你,以後會明白的。”
“她不會明白,她隻會……”沈崇樓說到這裏,卻並未繼續說下去,話也已經到了嘴邊,又被他咽回去。
沈崇樓最後一句沒有說出來,以他對沈如故的了解,隻怕是,她隻會認為他一心想要對付秦修遠。
秦修遠和他之間,她會作何選擇,秦修遠是她的丈夫,沈崇樓忽地,心中已然沒有了底氣。
他嘴角苦笑的意味漸漸擴大,瀚哲這時對他道:“無論四小姐如何想,大帥,我們處理這件事情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瀚哲的話音落下,沈崇樓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夜裏,雪越下越大,之前沈崇樓的周遭還有屬於她的清香氣息,現在,隻有寒氣入鼻,沈崇樓覺得身體有些難受,他好像……有些病了。
……
秦家,秦修遠的到來讓秦夫人麵色冷漠,兩人一直以來都不對頭,她倒是希望秦修遠一直別進秦家的大門。
“好好待在雲錦坊的人,怎麽大半夜跑回家了?”秦夫人說到‘家’這個字的時候,音調尤為的重,好似故意給秦修遠著重突出。
她的言外之意,便是秦修遠早就不將秦家當家,而她也不打算讓秦修遠在秦家有安身立命之所。
已經帶著刀光的話語裏麵,還隱藏著濃厚的鋒芒,秦修遠又不傻,怎會聽不明白。
父親中毒咳血,秦修遠一忍再忍,隻願秦夫人能和他父親好好過日子,但如今鴉片的事情真是秦夫人做的話,那秦夫人的目的隻有一個:大家魚死網破。
秦修遠邁開大步,找了上位坐下來,一家之主的姿態讓秦夫人的心極不痛快。
偏生,秦修遠還如此直接問她:“你是想讓我一個人完蛋,還是讓整個秦家徹底頹敗?”
秦夫人臉上露出了極大的不明之色,淡色瞧了秦修遠一眼,在秦修遠的旁邊也坐了下來,她不甘示弱,也要讓秦修遠明白,如今在秦家當家作主的是誰。
“你這麽晚來,是想和我算陳年舊賬,還是想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秦夫人冷聲笑說,“若要算陳年舊賬的話,應當是我找你而不是你找我,我兒子的死,你這輩子也妄想推脫責任,至於欲加之罪,你到是可以說說,想要給我扣上什麽罪人的帽子。”
秦修遠沒那個閑工夫和秦夫人打啞謎:“鴉片生意是不是你在暗中操作?今日我來,不是和你算陳年舊賬,也不是來給你扣帽子的,江北的人已經找過來了,你知道的,在江南生事或許你有錢能夠擺平,跨域可不一樣。”
“是不是夫妻感情不順,心情也不順暢,所以來我這裏找找麻煩?”秦夫人挖苦秦修遠,臉上有了痛快的表情,這才一副不知所雲的模樣,反問秦修遠,“鴉片生意?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秦修遠同樣麵無表情地看著秦夫人,正當他要說話,隻聽秦夫人想起什麽似的。
她對秦修遠道:“還是說你想找個替罪羔羊,你自己在暗地做見不得人的買賣,想要我背鍋,故意找到我這裏來。”
“我沒想過,你裝傻充愣的本事也很好。”即便二人早已不和,但秦修遠至少認為自己直接來找她,至少會有那麽一絲坦誠。
畢竟,她討厭他不是一天兩天,時常這種情緒秦夫人擺在臉上,秦家上上下下也都知曉他和秦夫人不和。
秦夫人的態度,讓秦修遠明白,他絕對從她的口中問不出一點信息。
“我裝傻充愣?是你太會演戲吧。”秦夫人的淡然,還有伶牙俐齒,展露無遺,“誰不知曉你的母親抽大煙,在江北和老頭子勾搭上的小妹也染上了煙癮,誰能保證你不會掛著雲錦輸出的正名做著煙片這種見不得人的生意呢?”
她的字字句句,都戳中了秦修遠的痛楚,她清楚的知道,秦修遠在意的人和事情究竟是什麽。
痛嗎?那就對了。
秦夫人瞧著秦修遠眼底的苦澀眼神,她的心情豁然開朗,她的喪子之痛,終於得到了那麽一絲絲的緩解。
“在你說出這些話的上一刻,我至少認為,我們是一家人,再不和睦,也是秦家的人。”秦修遠緩緩道出這些話,頓了頓,又道,“卻沒想到,你認定他的死和我有關,便想方設法讓大家都不要好過。”
“你根本不知曉鴉片生意是多麽敏感的事情,這是要命的,不單單要了我的命,我父親的命,秦家上上下下多少人都會卷進裏麵,還有你自己,又以為能逃脫幹係嗎?”秦修遠失望的語氣,在大廳內回蕩。
秦夫人眉眼閃過一丁點的動容,她的視線落在擋飄進來的大雪的雕花屏風上,唇角微微上揚。
她起身,好似不打算再理會秦修遠,並且朝裏頭走了兩步。
但秦修遠分明聽見了秦夫人一句話:“這樣一來,不好麽,我倒是認為,好得很!”
秦修遠搭在檀木桌一角的手,掌心包裹住了那一角,果真,他的猜想沒有錯,是秦夫人,答案已經藏在了她的字裏行間。
這一次,秦夫人會下手,那麽,是真的誰也逃不了幹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