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恨,不必言語
安逸傑沒有言語,直到南依依在他的注視下,關上了門,才轉身坐在我身旁,攪動幾下碗裏的粥。
當一勺冒著熱氣的粥送至唇邊,我凝神,沒有覺得自己需要進食,更沒覺得自己餓,而安逸傑也並沒有因為我拒絕張嘴而移開他的手,更沒有因為我的不張嘴,而打算強硬撬開。
我們二人就這樣僵持著,我注視著麵前的熱氣,他注視著我。
熱氣繚繞迷濕雙眼至到一切都冷冷清清,唯見一顆顆米粒躺在湯勺之中,不相互依靠,不相互取暖。
“你是打算一直這樣不吃不喝?”安逸傑終究吞不下心中的恨意,對金瑉西的恨,對我不爭氣的怒,對自己沒能救到我的悔,交織、混雜。
所有人中,我一直以為安逸傑會是最後一個過來開口勸我的,因為無論從他自身角度,還是我的角度,還是金瑉西的角度,他都是最不好開口的。
安逸傑見我還是盯著那勺粥,不言不語,連一隻木偶都不如,他移動勺子到哪,我的眼睛就跟隨到哪,這無疑使得安逸傑有些不爽,怒摔了手裏的碗連同那勺子。
滿地的米粒,就那樣靜靜的躺著,一顆一顆,明明已經熟透,之前還是熱氣騰騰,冷卻之後,竟然比之生米還讓人覺得孤寂。本在一個鍋裏翻滾沸騰,本經曆過一番重生,又能怎樣,再多的熱情,怎敵得過滄桑變遷。
淚不知何時而下,也不明白為了這碗米粒,還是為了這不得不麵對的現實。
安逸傑小心的為我擦拭滾珠一樣的淚,收斂起他內心裏的所有。
“白白,忘記吧,一切的一切,我與你一起背負。”
背負?背負什麽呢?背負那我自己都不知道多少數字的巨債,或者背負我之前受過的淩辱,還是背負我這身殘軀與這顆冰心?
“白白,你要恨就隻恨我吧!不要怨恨自己,也不要去恨不該恨的人。”
安逸傑,我如何去恨你,恨你愛上我?恨你不該如此在意我?恨你是我小時候的玩伴?恨你叫安逸傑,還是恨你叫諾?
“白白,我知道你能明白我的話,也能聽見我說的話,你回答我一句好不好?心裏不要憋悶著,說出來,不管什麽話,你說出來,不管什麽,我都聽著,你打我罵我,我都可以。”
沒用的,一切既然已成事實,就無法挽回了。安逸傑,你讓我罵你,打你,恨你,可是,我連恨的人、恨的事、恨的情都沒有了,你讓我如何發泄呢?我隻是想這樣,不言不語,請你就讓我這樣一直不言不語下去吧,憋悶出內傷,便那樣吧!聽從天命!
“阿傑,你出來一下。”鄭盛不知何時進來,也沒人注意到他是否有敲門,隻是他那比往日更嚴肅的表情,是所謂何事?
安逸傑想必也看出些端倪,跟隨在鄭盛的身後,出了這個房門,我剛想閉眼,歐陽叔叔竟然立在我的床尾處,注視著我,他何時進來的?在那站了多久?
歐陽叔叔隻是看著我,那略有些陷下去的眼廓,那幾根白發,微皺起的眉宇,好像在極力忍耐著什麽。
眉宇一展,嘴角上提,對我爽朗一笑,將剛剛的煙雲一下子吹開,這鬧得又是哪一出?
“不開心,皺皺眉,開心,咧咧嘴!內心的情感隻有自己知道,表麵的情感,大家都能看出。一個人傷心,還是大家一起陪著傷心,不是一個簡單的算術問題。歐陽叔叔看得出來,那幾個都是真心關心你的朋友,就算你現在咧咧嘴,他們也明白你心裏的缺口有多大,可是如果你咧咧嘴,讓你的敵人都詫異到,豈不是賺到了嗎?白白,歐陽叔叔活了這麽久,其實也算是白活了這麽一遭,一輩子平平淡淡,沒有生死之交,沒有平生摯愛相伴,沒有輝煌成就,可還是粗長了些閱曆,白白現在這樣堅強,也教會了歐陽叔叔很多。謝謝你!”
我一時還未完全明白歐陽叔叔這段話的用意,隻是看了眼歐陽叔叔,也沒有更多的去在意。隻是轉向窗口看看外麵飄著的雲朵,湛藍的天。
“白白,歐陽叔叔先出去給你準備些吃的,我想白白這麽聰明,應該能明白歐陽叔叔之前話裏的意思。”
天空真的有治愈人的作用,心中死寂的湖麵,終於有了些波瀾,伸著手,想去抓一片那觸手可及的雲,隻想將它揉捏搓圓,將它做成一架飛機,帶我飛向天國,去見我的媽媽。
媽媽?鐲子,對,鐲子,我的鐲子呢?
“啊——啊——啊——”我在床上四處摸索,踹走床上枕頭、被褥,撕扯著床單,就想找到那個早已粉身碎骨的鐲子。
“白白,白白,你怎麽了?”安逸傑聽到叫聲,衝進來就看到殷白白在床上叫囂,發瘋般撕咬著。
安逸傑從殷白白的嘴裏好不容易扯出半片布料,用盡全力抱緊禁錮著此時變得力大無窮的女生。
一群人聞風趕製,看到這一幕無不驚訝萬分,可是殷白白嘴裏隻是啊,啊,啊的叫著,沒人知道什麽刺激了她,還是她在尋找著什麽東西。
“殷白白,你屬狗的嗎?快點鬆開,阿傑的肩膀已經被你咬出血了。”南琪琪看著安逸傑那隱忍不發一聲的樣子,明明疼痛難耐,卻還是不鬆一點,就怕一旦鬆手,懷裏的人就會突然化為天上水蒸汽,蒸發不見。
“白白,你聽話,你到底在尋找什麽?”趙奇想靠近殷白白,將這個明顯已經失去理智的女生拉回現實。實則趙奇的內心裏也甚是糾結,不明白此時該如何勸阻,就算平日裏自己可以毫無顧忌,可畢竟現在出了這檔子事情,作為一個男生,自己還真不知道如何從旁勸阻。
當初若不是鄭盛一直拉著自己,趙奇早就找金瑉西拚命了,不過別說,鄭盛與趙奇二人趕到時,金瑉西和安逸傑早已攤倒在地,兩人均掛了滿臉的彩。
本來趙奇看到安逸傑已經將金瑉西教訓過,而且警察馬上就到,不打算再插上一腳,可當他看到那個早已不同往日的殷白白時,那隻收回的腳還是狠踹了上去。
從回憶中回神的趙奇看到鄭盛正欲言欲止的樣子,遂從旁推了一下,遞給鄭盛一個鼓勵的眼神。
“白白,金瑉西被警局那邊放了。”
“喂,鄭盛,我讓你勸她,你這說的什麽鬼話?!”趙奇這時候後悔不已,自己這算不算共犯?
一陣倒抽氣生,趙奇從指縫間看過去,殷白白竟然有了些反應。
“為什麽?”我這是幾日來的第一次開口,一時還有些不習慣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粗啞,有些像是補牙時那惱人的電鑽聲,對喜歡聲優音色的人來說,聽到這種聲音,不如毒啞這個人來的痛快些。
“證據不足。”
安逸傑、趙奇等人一個用眼神阻止鄭盛繼續開口,一個直接上手,可聽到殷白白竟然開了口,覺得雖然殘酷些,可既然能開口,也許算個不錯的主意。
“為什麽?”
“白白,你別在意,也沒什麽,交給我們。”趙奇看到殷白白的臉色瞬時間煞白,擔憂的插嘴道。
“你別插嘴,讓鄭盛說下去。”
“阿盛!”安逸傑這時出來阻止,但是在我向他射去寒冷時,他倒是自覺,幾秒的思索後,自己倒是開了口,“白白,金瑉西背後還有個幕後老板,以我們現在實力……”
安逸傑一拳捶向旁邊的牆上,震得牆壁一陣震顫。
“如果有證據呢?”我本不想公開,可是雖然不想也不願去恨,但是如果說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那也是假的,因為我畢竟也是個人。
“什麽?難道你手裏還有我們不知道的證據嗎?”趙奇此時一聽,好像黑夜中找到了一隻螢火蟲,明知光線微弱,卻不免還是興奮。
“錄像。”難以啟齒,卻又不得不說,說出口後,覺得難得的輕鬆。
“錄像?什麽錄像,金瑉西那個房間裏,還有警方沒有發現的攝像頭嗎?”安逸傑聽後,眼睛亮了幾亮。
“當初有個賈經紀人找我,我和你是同時被擄了,沒錯,但是我卻先被綁去見了個導演,那個導演是拍不正經片子的。”聽到這話,安逸傑等人麵露焦色,但是我搖了搖頭示意,這才接著說下去,“在金瑉西的房內,那個導演一直在旁邊拍著錄像,隻是不知道他拍到什麽程度,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離開的。”
“導演?我衝進去時,並沒有旁人在場啊!難道他先我之前走的?白白,那個導演長得什麽樣,你還記得嗎?”安逸傑好像抓到了新的浮木,抓住我的肩膀,透著難掩的喜色。
“胖胖的,黑黑的。”
“白白,胖胖的、黑黑的,大街上一抓一大把。”趙奇本就急脾氣,這種形容詞給他一聽,當然來火,總覺得麵前的殷白白是有心戲耍他一般,若不是知道這事關她自己,他真的險些就這麽認為了。
我思考良久,突然想起他還湊近過我,想要占我便宜來著,被我扇了一耳光,側臉過去時——
“對了,他右側耳後有一塊紅胎記,姓記。”
“姓記?不知道他的姓氏是真的還是假的,號稱導演,又有那麽一塊印記,還那麽好色,想必還是能找到的。”安逸傑自己叨咕了幾句,望向了同樣也在思索的趙奇、鄭盛二人。
三人視線一合計,向我一一辭行後,便消失的迅速。南琪琪,南依依二人見狀,也緊隨其後,不多言語。
世界終於寧靜了,我望向晚上的鐲印,與周邊膚色那麽大差異,時刻提醒著它曾經活著的事實,雖然不再似之前那般,心中疼處來的那麽猝不及防,讓我一時按奈不住,也不至於鬧出那一幕。
開始,我本打算私下裏與歐陽叔叔說,如果證據不足再幫我找那個導演,可是現在,唉!
隻希望找到後,他們不要立刻看裏麵的視頻才好,起碼還能留些顏麵給我,事實已定,但是內心怎麽可能那麽看得開,自欺欺人也罷,他人欺我也罷,起碼那樣我心裏還可以稍稍舒服些。
本是個極為注重隱私之人,不想,最隱私的秘密竟還是保不住,要這樣光天化日之下,拿出來殺殺其中的黴菌。血淋淋的,在烈毒的陽光之下,又是否會好的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