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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掛劍鬆枝冰壺月

  “我當王?”衛樞頷首,一扶劍柄,坦然笑道:“我若稱王,還能有以這樣的往年知交麽?”


  金逄一愣,亦感佩衛樞的瀟灑坦誠,挑挑眉,半開玩笑的說道:“怕就怕,老朽幫你造就一個衛王,到時候你用不上。”抬手指著浩渺雲煙的長空,仿佛眼中浮現了萬裏疆域:“天下大大小小的官員,有誰不想和王成知交?”


  衛樞知他是明眼人,便索性兜頭倒了個幹淨:“你也不用有一句沒一句的試探我了,明告訴你,我衛樞隻會成就王,卻不會當王。”


  “這麽說,你這一去還能成就一個王?”金逄向前跨了一步,問道。


  衛樞仰望無雲晴空,悵然若失:“你放心,這天下的局勢,我還看得清。我懂天命,不會置身矢石。”衛樞自嘲笑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指著自己,半諷道:“我也不傻。”


  薄暮時分,愁雲漸漸籠罩,院落中的石台宮燈沒有如往日般點起。唯有抄家的兵士們點著火把,昏紅的色彩,映在臉上,壓抑,肅穆,沉重。


  侯府已經完全查抄完畢,大大小小的箱子已經裝在車上由士兵押運著送往戶部整合對賬。


  金旻牽著一匹馬,從後院穿到前庭,正是衛樞的坐騎。


  金旻向自己的父親請了安,便跪在衛樞麵前:“主子,咱們該走了。”


  “咱們?”衛樞驚詫:“們在哪兒?”


  金旻站起身,緊緊抓著韁繩,一如他父親一般誠懇:“主子,我已經稟報過陛下,臣請侍奉主子去國。臣全家都承蒙主子恩遇扶持,今日主子落難,當門客的如果也和別人那般冷眼相對,臣的心就是被狗給吃了。”


  衛樞接過韁繩,金旻的身後閃過一個人,麵相醜陋,卻顯得十分精神。


  “這位是?”


  金旻拉過那人,拱手道:“主子,這是劉狗兒,上次若不是他的幫助,臣絕不可能弄到二十萬金,此人功不可沒,而且頭腦靈活,忠肝義膽。”


  金旻話未說完,之見劉狗兒滿臉正色,端端正正的雙膝跪地:“家奴劉狗兒願意鞍前馬後跟隨主子,還望主子成全。”


  衛樞將他攙起來,給金旻使了個眼色:“既然如此,你父親在這兒,你不妨去話別一番。”


  金旻走上前去,卻被金逄推開,金逄拱手直麵衛樞:“公子,您是何等前程,老臣自然知曉,小兒耿直,還望公子悉心調教,老臣沒什麽不放心的。”一揚手,大門敞開,甲士列隊:“公子您請吧,三日之內去國,此去無人阻攔。”


  猛聽得一聲傳報,瑞公公帶著一列內侍從正門進入,瑞公公一甩浮塵,露出二個人來,一個他手中捧著一張鬆香四溢的漆器托盤,上麵不知放了何物,用一塊明黃布帛蓋住。另一個則捧著一把銀花絲鑲嵌孩兒麵寶劍。


  瑞公公眼中亦是無奈:“公子,這是陛下送的兩樣東西,請您收下。”


  拉開那張黃絹,露出一個無一絲雜色的羊脂白玉圓壺,壺身上一麵刻著鴻雁向日,一麵刻著仙鶴出雲。打開壺蓋兒,裏麵是冰涼的泉水,想來原是一塊寒冰融化。壺壁上鑲嵌著一塊指甲大的圓形蜜蠟。


  衛樞笑笑:“大王謬讚,令草民著實惶恐。”


  一麵雙手奉了寶劍,徑直掛在牆根兒種的一顆青鬆的枝幹上,拱手拜了拜。


  衛樞跨在馬背上,一扯韁繩,望著居住了許久的,集合了多年心血榮辱興衰的侯府,撥馬出了大門。


  “聞道天台有遺愛,人將琪樹比甘棠。”金逄作揖相送,朗聲吟誦出此句。


  瑞公公一時迷惘,快步走到金逄麵前,道了聲納福:“金大人,陛下賞的兩樣東西,公子樞是一樣都沒接,這讓奴才如何複命啊?”


  金逄捋須朗笑,捏著壺把兒,指著壺身上的花紋笑道:“本來就不必帶走,心意帶到就好了。這兩張圖合在一起鴻儔鶴侶。”又打開壺蓋兒,現了當中的圖案:“這個叫冰壺秋月。”又指著衛樞掛在鬆樹枝頭的寶劍:“這個叫鬆枝掛劍。”


  瑞公公恍然大悟狀,自己捉摸了半晌,複問道:“這些什麽意思?”


  金逄無奈的笑道:“就是陛下誇公子樞人品好。你隻需要把公子樞掛劍之事原封部分的轉達陛下,就行了。”


  出了侯府,衛樞唯一能去的便隻有鬱金堂了。


  “劉狗兒,”聽見衛樞召喚,劉狗兒低著頭,快步跑來跪在麵前:“聽主子吩咐。”


  衛樞坐了正位,從前德功太子的那些手下,都被衛樞殺的殺,免得免所剩無幾。一朝天子一朝臣,正是如此。


  “劉狗兒,本公子問你,金樞在百玦境內的司庫還有多少?”


  劉狗兒跪在地上,一拱手,口齒清晰的答道:“原有四座司庫,王城一座已被搬空,現在是空庫。其餘三座一在房州,一在青州,一在魯州,各存金餅金磚,馬蹄金等各計三十萬金。各存奇珍異寶一千件。”


  衛樞點點頭:“其他各國的你心裏是否有數?”


  “家奴另有一本細賬。”劉狗兒從懷裏掏出一本賬簿奉給衛樞。


  “看來你的手伸得很長啊?”衛樞隨意翻了幾頁,那本賬簿說是賬簿,其實是一套賬簿的目錄。各國各州的大事都記在上麵:“你不是金樞在百玦的一個賬房嗎?”


  “家奴該死,家奴隻是習慣了事事留心,”劉狗兒磕了個頭:“家奴隻管記賬從未用賬簿要挾過任何人。”


  “這很好,”衛樞把賬簿合上還給劉狗兒:“本公子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劉狗兒聽命,”衛樞從案上取來一張文書,填了幾筆,蓋了印章:“劉狗兒,你是個實在的聰明人,也是個能擔當大任的角色,舉重若輕,很好。從今日起,本公子給你改個名字,你不叫劉狗兒,你叫這個字。”說著衛樞在一張灑金宣紙上寫了兩個隸書大字。


  劉狗兒小心翼翼的結果那張墨跡未幹的無比脆弱的紙張:“劉狗?”


  金旻朗聲大笑,奪過那張紙,指著第二個字道:“這個字是荀。”


  “劉荀?”劉狗兒憨憨笑道:“這名字好聽,聽著就是當大官兒才有的名字,聽著體麵,家奴謝主子賜名!”


  衛樞笑笑,繞在劉荀身邊,一伸手,將劉荀拉起來。劉荀滿臉堆笑,憨頭憨腦的衝著衛樞點點頭,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


  “衛樞繞在他背後,在他肩上輕輕拍了兩下:“還有一樁好事兒。”衛樞一招手,金旻的手下便捧著兩個托盤進來。


  衛樞扶著兩個托盤中的東西,笑道:“一個是你的新衣裳,另一個就是你金樞使的大印。現在,都是你的了。”


  劉荀初次榮升,不禁驚詫,原是老實人,沒見過簡拔提攜的場麵,雙膝一軟,噗通一聲栽倒在地:“主子啊,我的親主子,您就是我劉狗兒,不是,劉荀的再生父母。我劉荀從今往後,這條命都是您的了,家奴絕不辜負主子您的恩典。”


  一語終了,便伏在地上,顰顰叩首,金旻將他扶起來的時候,臉上已有淚痕。顫抖著接過兩個托盤,抱在懷裏,言語還有啜泣:“臣謝主子。”


  劉荀到後堂穿上那套流光水滑的緞麵兒鶴氅,轉回前堂,仿佛是一個偷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他的身子骨實在瘦小,甚至還有些佝僂,就連衛樞看起來都比他高大一些。


  金旻摟著劉荀的肩膀,在他胸口一垂,大笑道:“我說狗兒啊,你這真是穿了龍袍,他也不像個太子啊。”


  衛樞也忍俊不禁,劉荀麵上有些羞赧神色,連連拱手:“金旻兄就不要去取笑我了。”


  “不不不,你我現在可是平起平坐,哈哈哈。”金旻扯著劉荀的衣裳笑道:“金樞使大人,你這可是當丞相的第一步啊。”


  “丞相?什麽丞相?”衛樞不知他們從前的玩笑,不禁好奇。


  金旻一麵搶著要說,劉荀一麵扯著金旻的衣裳,一手捂著他的嘴,打岔道:“主子,您別聽他亂說,主子您才是當丞相的命途,劉荀算什麽,不過是兄弟之間吹吹牛皮罷了。”


  金旻笑著推開他:“什麽牛皮,那日在馬車上,你一邊吃著棗兒,一邊信誓旦旦。”金旻岔開腿,學著劉荀的神情,劉荀臉上去顴骨高,嘴巴顯得平直。金旻扁扁嘴,撇著眼兒:“你小子,知道個啥,我娘說了,生我那天,天上摔了個神仙下來,把我娘嚇得呦!”


  劉荀你是惱火,從殿內點著的香爐中,抓了一把香灰兒,直撲在金旻臉上:“叫你在主子跟前亂說。”


  金旻一閃,灰白的粉末洋洋灑灑的飄下來,落得滿身都是,金旻從頭到腳石頭人一般,嗆得噴嚏連連,實在可笑。


  衛樞一打扇兒,掩口失笑,望著殿內兩人拉拉扯扯的打香灰仗。這偌大的家當,多年的艱苦經營,辛酸艱難,人間詬病,似乎都被這一陣玩笑給淡化了。


  “所誌在功名,離別何足歎。”衛樞將折扇清搖,側目望著牆上的列國輿地圖,沉默許久,最終把目光落在一塊廣闊的疆域。


  “就是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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