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怪事多
倘若是灃城的平頭百姓,哪裏會認得東宮的儲君?而這些白袍怪人,剛一見到羿天,一開口就稱呼他為“殿下”,擺明了是知道他的身份來曆的!
不是城中百姓,要說他們是敵營的人,感覺又不大像……
……
“都不是。”原先吭聲的那個白袍人,搖搖頭,自個兒揭曉了謎底:“咱哥們幾個就是無名小卒,年前村子裏鬧饑荒,不幸感染了瘟疫,離了村又被人當疫鬼驅逐到西北邊塞荒蕪之地,輾轉到此,見灃城的百姓都舉家出逃了,城裏頭隻剩兵卒,料著咱不是病死就是被人殺死,橫豎都是個死,就沒啥好怕的,看城子裏多的是空屋子,趁著夜色偷偷溜進去,好歹有個暖炕頭捂腳;
“哥們幾個躲進空屋子,可身上潰爛的臭味藏不住啊,夜裏去水井邊偷偷摸摸打桶水來,就被那些個兵卒發現了,見了咱哥幾個,可把他們給嚇得,屁滾尿流地逃了去,隔了一天城裏的所有駐兵就統統撤離了;
“兵卒走後,這裏又來了個人,見了咱哥幾個,遠遠的丟過來一袋子銅板,讓咱給他幫個忙,說是過幾天,太子殿下就會到灃城來,他讓咱幫著傳個話給殿下,讓咱告訴您——約您來這裏的那個人,讓您在灃城與咱哥們幾個待上一天,您若照辦了,他自會現身與殿下相見。”
聽完白袍人的話,羿天也就猜到了讓“疫鬼”來捎話的那個人是誰了:
“庸不易?!”
看來,灃城裏頭迭連鬧出的怪事,都與庸不易脫不了幹係!——知道是此人在搗鬼,那就好辦多了!
絳唇邊泛開一縷勾人的笑旋,羿天居然非常愉快地點頭答應:“好啊!大家連日奔波勞累,正好在此歇息一天。”
“啥?!”一聽此言,不僅十七急得腦門子冒煙,連小妹也急了:“小郎你瘋了?那些人有病!”
葉幸忙接道:“此處不宜久留。”隻有石中徠與霍秋,保持了沉默。
“你們想走?可以!想走現在就可以走,我絕不阻攔!”羿天目光一掃,原本有些躁動的人馬,瞬間安靜下來。
讓白袍人覺得納悶的是,現場竟然沒有一個人主動離開。
“小祖宗哎,您不走,大夥兒都不會走的。”十七擺著一張苦瓜臉,卻連半點離開“小祖宗”的心思都沒有,反倒咬了咬牙把心一橫,這就要舍命陪君子了。
“天兒,愚兄信你!”石中徠也不多說什麽,隻咧開滿口白牙,衝天兒燦爛一笑,卻叫一旁的十七看得眼角抽筋,拋了好大一個白眼給他:“你能不能正經點?要叫殿下!殿下!”石中徠立馬頂了他一句:“你還叫人小祖宗呢!”
小妹在旁撲哧一笑。
“你、你們……”疫鬼降臨,這些人在幹嘛?打情罵俏?眼下這一幕情形,大大出乎那些白袍怪人的預料,“你們不趕緊逃,還要留下來?就不怕染上瘟疫?”
“我們要是走了,誰來陪你們玩?”羿天勾在唇邊的笑,直笑得那幾個“白袍怪”心頭惴惴,鬧不清到底誰比誰更怪?
“我就陪你們在這裏坐上一天也無妨。”
穩坐玉鞍,馬上少年眸光淡轉,隻淡淡瞥來一眼,竟令人覺得五髒六腑被洞穿一般,渾身都不自在了。——那十來個白袍人麵麵相覷一番,反倒有些尷尬了。
一片詭異的氣氛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白袍人身上,包圍圈裏的那些白袍人隻覺身上紮了刺似的,難受得緊,站了片刻就有些熬不住,恨不得地上裂出個縫隙,讓他們躲進去喘口氣。
又過了片刻,適才發話的那個白袍人,腦門子上都冒了汗,又被那麽多雙眼睛盯著,抬手擦汗都覺不自在,他尷尬地一笑:“殿下不進屋歇會兒?”
羿天不答,眼神兒直勾勾地瞅著他,直瞅得人心裏發虛,白袍人頓時噎住了聲,不由得後退了小半步。
恰在此時——
街道一側,房屋院牆間隙夾出的小胡同裏,一陣車軲轆滾動的聲響,清晰傳來。
一個老漢推著小板車從胡同裏穿出來,一開嗓,中氣十足地吆喝:“青棗喲——個大汁多的青棗喲——”
一嗓子吆喝,可把人嚇了一跳,尤其是適才搜查過那條胡同的豢龍義士,一看方才還不見半個人影的胡同裏、冷不丁冒出個大活人來,登時傻了眼,心裏直犯嘀咕:這城裏頭不僅有死人、怪人,難不成還鬧鬼了?一座空城,怎就突然冒出個賣棗的老頭兒?
大夥兒很快就看到——挑這節骨眼上,跑出來亮嗓子叫賣的那個老漢,在太陽底下拖著一抹背影,明顯是個大活人嘛!
“兵爺們辛苦了,買幾個青棗兒嚐嚐吧,酸酸甜甜可解渴啦!”
粗衣短褲、戴個鬥笠、肩搭汗巾的老漢,推著一車的青棗,自個兒湊了過來,紮進人馬堆裏,洪亮的嗓門愣是跟打雷似的,炸的現場一片驚愕。
“哎、哎,賣棗的!你往哪兒鑽?”離得最近的兵士上前推搡那老漢,“這地兒可不是尋常百姓該待的,去去去,趕緊離開,有多遠走多遠,別沾上疫癘,也別往兵戎刀口上送!”
“善心的兵爺,您就買幾個棗兒嚐嚐唄,小老兒家門前那三畝地裏種的棗可好吃了!”
老漢還在賣力招攬生意。
圍在太子身邊的十七他們,可嗅出點不對味的氣氛了——奇怪,殿下看到這賣棗的,眼睛裏就跟放了光似的,亮得驚人!
如此詭異的氣氛中,突然又冒出個賣棗兒的,這老漢又不是瞎子,怎的一個勁往他們這邊兒湊?尋常百姓不該是見了兵就躲得遠遠的麽?
灃城先是鬧兵災、後是鬧瘟疫,此刻還滯留在城裏的人,都有古怪!
“老人家,您這棗不該是拿來賣的。”羿天目不轉睛地盯住那老漢,飛身下馬,箭步走去。
前麵的兵卒迅速讓開路,十七他們立馬跟隨在後,緊張防備中,隻見殿下來到推車老漢身邊,抬手就接了老漢手中個兒頂大的那顆青棗,張嘴咬一口……
“哎——”
石中徠這會兒是先咋呼起來,唯恐棗肉裏被人下毒,衝上來就想阻攔天兒。豈料,羿天順手就往老漢板車上抓起一把棗兒,往後一拋,丟給了石中徠。
“您這一車棗兒,就該是拿來送的!”羿天吃著酸酸甜甜的青棗,對著老漢笑得可開心了,“這棗兒清脆爽口,還能解渴,大夥兒也來嚐嚐吧!”
當著老漢的麵,羿天往板車上一抓就是一大把的青棗,一把接一把地拋出去,丟給身後眾人品嚐。
“殿、殿下……”霍秋手裏頭也接到一個,老實巴交地勸:“您、您這是白吃人家的東西……”拿了就吃,這樣不好吧?
“庸老前輩來給咱們送棗兒吃,大夥兒放放心心的吃就是了。”
羿天此言一出,麵前這個戴著鬥笠的老漢渾身一震,壓在帽簷底下的那雙眼睛,精光一閃,偷瞄著正在白吃棗兒的少年,竟然一聲不吭的、任由這小子將他滿車的青棗分給兵士吃去。
“庸老前輩?!”
眾人訝異:這名頭怎的聽來如此耳熟?
庸、庸……
“嘶”的倒抽了一口氣,葉幸指著那老漢脫口驚呼:“他就是庸不易?!”
被人指住了,賣棗的老漢這才抬起手來,當著眾人的麵,摘下了鬥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