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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夜探監

  子時。


  刑部大牢。


  哐啷啷幾聲響,鐵鏈絞動,幾道閘門升起,一名獄卒手挽竹籃,通過重重關卡,一路走進大牢最裏頭。


  此處,暗無天日。石頭砌的地磚牆壁,冷冰冰的,鐵柵欄隔出一間間牢籠,中間一條狹窄通道,光線幽暗,除了石壁上每隔幾丈就橫插火把照明之外,這裏連個投進陽光的天窗孔洞都沒有,隻在最裏頭,嚴刑拷問囚徒的刑訊室,燃燒著幾個鐵桶的油火。


  火光熊熊,映照四壁,滿是汙垢的牆上數不盡的刑具掛在那裏,鐵鉤子、鐵架上,斑駁的血漬沉澱了一層又一層,已凝固為暗褐色。


  一陣輕捷的步履響動,方才進來的那個獄卒,似乎對這個地方不大熟悉,就像個新來的,一邊兒走,一邊兒左右四顧,嘴裏念叨著:“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零五、一百零六……個鬼地方,這麽大繞不到盡頭啊!”


  通道左右兩側一間間狹小囚籠裏,有的空著,有的關押著囚徒,越往裏走,越是關押朝廷重犯的地兒。


  刑部大牢分為“天、地、玄、黃”四片兒牢獄,“天”字號囚牢裏頭,盡數關押著削掉官爵、剝下官服的罪臣,結黨營私的貪官汙吏,進來此處的人數偏少,能被關入“天”字號囚牢的罪臣,大多是犯了大事兒的,譬如舉兵造反的前任方鎮節度使周義山、苗啟三等人。


  臣子謀逆,才有那“福分”享受刑部天牢裏的最高待遇,在暗不見天日的肮髒狹小的牢籠裏,看不到希望、熬不到盡頭,除了整日等死,旁的什麽也做不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日複一日的孤獨煎熬,那樣枯燥漫長、寂寞絕望的日子,簡直能把人活活逼瘋。


  匡宗讓刑部的人,將那幾個逆賊先晾著,不用大刑伺候,也不必審問供狀畫押,作為此番禦駕親征的戰利品,囚車送來的那幾個囚犯,被分開後、一個個地單獨收押,每日三餐照送,還格外送了筆墨紙硯,就等那幾根硬骨頭熬不住時,主動提筆磨墨,將匡宗亟欲得到的東西寫下來,痛痛快快交上去,才能換得匡宗朱筆勾名下那誅殺令,於牢籠中賜鴆酒,秘密處死後悄悄掩埋。


  在“天”字號囚牢裏關押的犯人,寧可死了徹底解脫,也好過於不人不鬼地活著,受盡折磨。


  牢裏頭尋死的人,不在少數,實在熬不住了,解下褲腰帶往脖子上一套,吐著舌頭當吊死鬼的有之,一頭撞牆的也有,還有咬舌自盡的。


  刑部大牢裏的壁龕,還擺著鎮鬼辟邪之物,進來的獄卒,都要衝壁龕裏鎮鬼的鍾馗金身拜拜,燒一炷高香,免得在這陰氣兒重的地方呆久了,被髒東西沾了身。


  其他牢籠裏的囚徒,死了也就死了,直著進橫著出、丟棄在荒郊野外亂墳崗,讓禿鷲啄了去。


  不過,“天”字號囚牢裏的重犯,那可是朝廷欽犯,沒有聖上的允許,還死不得,刑部的人隻得小心翼翼地看著,比看自個的小妾還要殷勤,就怕人死在刑部大牢,管事兒的官差個個都吃不了兜著走。


  這不,今兒下午剛收進來的一名要犯,鬧情緒絕食,油鹽不進,挨到子時,獄卒便來了,手挽竹籃子給這位脾氣兒不好的大爺送飯來的。


  來的這個獄卒卻是生麵孔,對這地兒也不熟,邊走邊看,心裏頭老覺著夠新鮮夠刺激,瞧瞧,“天”字號牢籠就是不同尋常,裏頭收押個囚徒,還得把人的手腳用鐵鏈繃著。


  八根鐵鎖鏈牽拉緊繃,將囚犯懸空吊在那裏,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兩手兩腳打開,整個人呈“大”字形,嘴巴上也上了特殊刑具,將嘴撬開咬不緊牙關,如此高規格的待遇,甭說咬舌自盡了,撞牆都難!


  “一百一十三……到了!就是這一間。”


  獄卒止步在最裏頭的一間牢籠前,掏出鑰匙開了鎖,大大咧咧走進去,抬頭一瞅:好家夥,這位仁兄果然也被鐵鎖鏈吊在那裏,小樣兒要多慘有多慘!

  投以憐憫的一瞥,獄卒彎腰將竹籃擱下,用兩手一掃,在堆滿幹草的地上,掃出個幹淨點的空地兒,掀開竹籃上蒙的一層碎花藍布,將籃子裏裝著的東西一樣樣地端出來,擺在那空地兒上——


  一支蠟燭、一碟醬牛肉、一碟花生米、幾個肉饅頭外加一壺燒刀子烈酒。


  這一頓香的辣的,還是挺不錯的,囚牢裏送來這樣的飯菜,瞧著挺像斷頭餐,獄卒一邊擺碗碟,一邊碎碎念:“這會兒送的不是稀粥,瞧瞧,有酒有肉,這牛肉嚼勁兒足,酒也夠烈,最重要的是,還有本仙犧牲色相陪你小酌,王將軍可得賞臉,今兒晚上敞開了吃!”


  此間困鎖的重犯,聽到開門的動靜時,就警覺地睜開眼,在幽暗中模模糊糊地看到:又是獄卒來送飯。當即蹙緊眉頭,想要來個不理不睬,但是,這獄卒一開口說話,自稱“本仙”的熟悉語調一入耳,囚犯就驚呆了,若非嘴巴也上著刑具,險些就失聲驚呼起來。


  “見到本仙紆尊降貴,親自來見你,將軍是不是很感動?”


  果然是臭屁得十分欠揍!“獄卒”上前來幫囚犯解下手腳上繃的鐵鎖鏈時,恰好看到囚犯受不了地衝他翻了個白眼。


  “這是給牲口上的嚼子?”那“獄卒”一邊給他鬆開嘴裏的刑具,一邊調侃道:“瞧這張牛嘴有多大,人家白天往你嘴裏強灌稀飯,都被你吐出來了?這牛舌頭彈性不錯嘛,連稀粥都被彈出來,要是灑點鹽巴,火上烤烤,切成片兒當下酒菜,這根牛舌味道應該不錯。”


  “……唔、唔……咳咳咳,鞫容你個瘋仙兒,一日不瘋癲一回,你是皮癢癢難受?”


  一語道破“獄卒”的身份,身陷囹圄的王冕將軍,手腳剛恢複自由,腳掌一沾地兒,兩眼就瞄向開了鎖的囚籠門外。


  “本仙今兒法力不足,劫不了獄,還不能救你出去。”


  刑部大牢經過上次的劫獄一事,已然增強了防衛,外麵重重關卡,甚至還埋伏了火雷機關,想要從天牢裏將人救出去,除非拚著將肉身炸成肉醬,死上一回,然後,魂兒飄出去。


  “你是怎麽混進來的?”


  囚籠的柵欄門敞開著,王冕卻沒有輕舉妄動,自是明白這刑部大牢僅憑他們二人的四個拳頭,想要硬闖出去,難,難於上青天!


  手腳擺脫了禁錮,王冕走到那塊空地兒,盤膝坐下,伸手摸索一陣,撿拾了竹籃裏的火折子,點燃那支蠟燭,燭光下瞅一眼喬裝成獄卒的鞫容,低頭又看看地上擺放的酒菜,他嘖嘖道:“這酒味兒聞著就夠勁道!”


  “刑部大牢裏上次不是鬧了亂子麽,豢龍軍的二小姐被人劫獄救走,恰在太子監國時,小狼兒追責懲貪,刑部裏頭的官員大換血,本仙也舉薦了幾個替補人選,頂了刑部幾個要位,今夜多虧了他們,裏外照應著,才讓本仙有機會進來給將軍送酒菜。”


  遞了一雙筷子過去,酒盅則準備了兩個,鞫容拎起酒壺,先給王冕滿上酒,再給自個也滿上一盅,葷腥不忌的癲狂道人,端起酒盞敬將軍一杯酒時,難得正經了臉色道:


  “他們隻給了本仙一炷香的時間,在這一炷香內,此處是安全的,你我在此說的話,不會落入第三雙耳朵裏。”


  “那就閑話少說。”王冕仰頭,將滿盞的燒刀子烈酒,一口悶,喉嚨裏一股火燒般的灼燙,嗆得人臉膛發熱,一股後勁衝上來,他提足了精神頭,重重一擱酒盞,抬頭與鞫容對視,“深夜來此,你想問什麽,想知道什麽,盡管問吧!”


  鞫容也一口幹了烈酒,緊握酒盞,開門見山地問:“你為何不遵當初的約定,反倒落得個身陷囹圄的下場?”


  他不願告訴王冕:小狼兒命懸一線,若是闖不過今晚的生死關,活不過十七的命數,就會真個靈驗!

  而王冕偏偏在此時出了事,鞫容還得分神來刑部走這一遭,此刻身處囚牢,與王將軍對酌,烈酒下肚,就跟吞了燒紅的烙鐵似的,他五內如焚,動了真火:

  “你們這一路到底發生了什麽?暴君身上的傷是怎麽來的?又為何急著調遣重兵在長安周邊布防?他防的是誰?你快快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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