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厲聲咒
“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冤枉的——”
喊冤的哭聲,回蕩在容華宮正殿裏頭,德妃容華夫人跪伏在地上,披頭散發、衣飾不整,盡失雍容儀態,未施脂粉的臉上,涕泗滂沱,惶惶淒淒切切,哭著聲聲喊冤,猶如落難婦人,好不狼狽。
容華宮裏裏外外、圍了一大批禁軍侍衛,一些被驚動的宮人,也悄悄躲在一旁探頭探腦地窺望,角落裏總有竊竊私語聲。
卯時,貴妃娘娘的鳳輦就擺到了此處,鎣娘領著一撥內侍及女官,在太監總管的陪同下,入了容華宮的正殿。
“大清早哭哭啼啼的,還嫌這宮裏不夠亂?”
鎣娘端著中宮娘娘一般的威儀架勢,低頭俯視跪伏在殿上的容華夫人,聽她一直在喊冤,鎣娘玉容含煞,冷哼一聲,一甩袖,大步走向裏間臥寢。
繞過孔雀羽裝飾的折扇形絹質屏風,一腳邁入裏間的鎣娘,飛快地抬袖遮掩口鼻,微微皺眉,看了看裏頭那一幕極其血腥的場麵——
宰相左淳良渾身上下未著寸縷,四仰八叉橫屍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柄宮廷侍衛的佩劍,血濺三尺青峰。
汩汩流淌的血漬,染紅了地毯,容華夫人的香榻上,被褥淩亂不堪,床下散落著女子的綾羅裙裳,以及男子的罩袍、中衣、褻褲……
“他是怎麽溜進後宮來的?”
鎣娘小心翼翼避開血漬,繞著橫屍在地上的宰相,走幾圈,凝神細看——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左淳良,一雙老眼圓睜著,睚眥欲裂,臉上凝固著驚恐與不甘之色,死都死僵了,還大張著嘴巴似乎想要咬人,想要咬什麽人一口,方可解恨一般,竟死得如此怨念、如此不甘心。
“回稟娘娘——”一名禁軍侍衛低著頭、跪在那裏,一隻手緊握著失了劍刃的空劍匣,誠惶誠恐地道:“不是卑職們疏忽大意,錯非後宮有人暗通款曲、私下裏偷偷放人進來,外人壓根就進不來!”
“哦”了一聲,鎣娘抬頭看看這侍衛,見此人一直低著頭,手裏握的劍匣還是空的,她心中了然地問:“是你衝進來殺了他?”
“小、小人巡哨至此,聽到德妃娘娘慘叫呼救聲,忙、忙與侍衛長他們一道衝進來,見德妃娘娘衣衫不整跌衝而出,裏間還藏著個全身一絲\\不掛的老匹夫,小人未經細想,拔劍擒拿,老匹夫奮起反抗,小人與他纏鬥之時,不知怎麽就一劍刺中了他……”
這名侍衛的目光微微閃爍,瞄了瞄中劍橫屍的死人一眼,又誠惶誠恐地收回視線,低頭跪著不敢起來。
“老匹夫?”鎣娘深深看了這侍衛一眼,總覺得此人有些古怪,居然一劍結果了當朝宰相、炙手可熱的左氏門閥家主,這下可好,死無對證!
“你連此人是誰都不知道麽?”見這侍衛搖頭不語,鎣娘又看了看地上的死人——麵容猙獰,死不瞑目!
“左相啊左相,你與本宮明爭暗鬥了這麽久,本宮都吃過你抽冷子放來的數次暗箭!想不到,你算來算去、卻沒算到自己會有今天,將一條老命稀裏糊塗搭在了這裏,還死在一個侍衛……無名小卒手中,你這張老臉可該往哪裏擱?”
鎣娘眼神幽冷地盯著宰相死後的麵容,腹內冷笑。
本朝堂堂宰相,落得如此下場,虧了這老小子平日自詡城府!
不過——
鎣娘是何等毒辣的眼光,隻看了一眼,她就知道此間發生的事,並不簡單,怕是另有隱情!——這等老奸巨猾的奸佞老臣,居然死得如此不體麵,也不知是招惹到哪路瘟神了?
“你,抬起頭來!”
緩步走到那名侍衛麵前,鎣娘定睛細看:此人十分順從地抬起頭來,麵容五官端端正正的,眉宇間隱隱還透出幾分英氣,隻是,她瞧來眼生得緊,不知是幾時入宮來當侍衛的,看他衣領上還縫有“貳拾”這個奇怪的數字。
她可得留個心眼,事後得著人細查一番。不過,單看此人表情神態,倒是不見絲毫破綻。
罷了……
鎣娘麵色一緩,道:“你是頭一個衝進此間的,也是頭一個看到德妃與這老匹夫如何私下苟合、在這床榻之間做見不得人的一副醜態!到時候,有人問起今日容華宮內發生的事,你一五一十的、照實講來便是!”
侍衛忙不迭應諾。
鎣娘回頭又看了慘死的宰相大人一眼,豔唇泛一絲冷笑,藏起幸災樂禍的那點兒心思,轉身走回正殿。
德妃還跪在那裏哭哭啼啼,她上前幾步,居高臨下,斥道:“好你個賤人,聖上平日待你可不薄啊!瞧瞧你做的好事!”
“姐姐、姐姐——”慌忙伸手拉扯貴妃的裙袖,德妃拚命搖頭,惶惶然哭訴道:“妹妹是冤枉的,妹妹也不知道他、他怎麽就躺在、躺在……”
“躺在哪裏?”鎣娘挑一挑眉,猝然俯身,在德妃耳邊輕聲道:“我要是你,早就一頭撞死了!免得丟人現眼!”直起身來時,她冷叱一聲:“來呀,將這賤人捆了,押入掖庭獄!”
“冤枉——冤枉——”德妃大驚失色,拚命拽著鎣娘衣袖,“鎣姐姐你先聽我說……”
“等聖上回來,你與他說去!”一甩袖,鎣娘頭也不回,疾步往外走。
讓她自個與聖上說去?!德妃臉色煞白,再也支撐不住地癱軟在地上,心裏頭想著虞嬪當年的下場——千刀萬剮、淩遲處死!
“不——!”
不顧德妃的奮力抵抗,禁軍侍衛呼啦湧上來,依著貴妃娘娘的命令,立時將容華夫人綁了,強行拖拽著,押往掖庭獄。
“妖婦——妖婦——”
幾近崩潰的德妃,突然兩眼通紅,惡狠狠瞪向鎣娘離去時的背影,淒厲地叫喊,厲聲咒罵:
“定是你這妖婦,以毒計害我!”
“十多年前,你就誣賴我,說我送你的那隻鸚鵡,叫聲如烏鴉,讓你受驚,害你動了胎氣,尚不足月就將臨盆。”
“宮裏傳言說你生孩子當晚,分明得一女嬰,卻硬是將皇後的兒子掉包了去!依我看,你哪裏是尚不足月,分明是臨盆在即,故意裝作受驚動胎氣,你當年懷的孩子,本就不是聖上的親骨肉!”
“你用女兒換走了皇後的兒子,你的女兒——寧然,她就是個野種!不、不!她其實是個孽種!是你嫁作太子妃時……”
啪——!
德妃淒厲的叫喊、咒罵聲中,已然邁出殿門的鎣娘,突然一陣風似的衝了回來,衝到德妃麵前,揚手就賞了她一記耳刮子。
手指縫隙間一點寒芒閃爍,連左右侍衛都來不及看清,鎣娘就一巴掌狠狠地抽下去,夾在指縫的一枚牛毛細針,寒芒一閃,瞬間沒入德妃的啞穴。
咒罵聲戛然而止,德妃脖子軟綿綿地歪向一邊,嘴角流溢血絲,半邊臉頰腫起老高,人也登時暈死過去。
“還愣著做什麽,快將這失心瘋的賤人拖下去,關進掖庭獄地牢之中,讓人看緊了她,莫要再讓她撒潑胡鬧!”
鎣娘胸口劇烈起伏,看著侍衛們將德妃拖出去,這才稍微緩和了一下顏色,不自覺地伸手摸一摸心口,隻覺心跳得很厲害,快要跳出喉嚨來,仿佛藏掖在她心裏頭將近十八年的那個秘密,快要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