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入密道
天子離京,太子監國。
宮中熱鬧非凡,已榮升太子妃的鳳伶被貴妃娘娘的車駕風風光光接回,入住東宮,憑家學淵博、知書達理,協助太子挑選門客。
羿天可自定門客,鳳伶卻勸他:“殿下不妨先定六傅,再定賓客試讀。”
“三師六傅……”晨起,羿天坐在東廂內舍,鳳伶從她自己那間房中過來,揮手讓宮娥退下,親自持梳給夫君梳發。
指尖悄然撫過發梢,輕輕握於掌心,抬眸,她注視鏡子裏夫君一襲太子盛裝的儀容,婉約而笑:“旁人或許不知,小郎有一位名揚天下的恩師——公孫伯羊。隻不過公孫老先生遠離朝堂,歸隱山野,這三師人選,不若依了母妃,啟用她推薦之人。至於座上賓,自當從宰相之列擇之。”
羿天猝然閉眼,道:“依你。”而後起身,徑自往外走。
“殿下?”鳳伶一驚,擱下梳子欲追,卻見夫君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阻止她跟過去。
“小郎……”她怔怔地站在那裏,略顯失神地看了看銅鏡裏的自己,一隻手揪緊衣襟,口中喃喃:“我說錯什麽了嗎?”
羿天走出東廂,目光一轉,恰好看到十七躡手躡腳地躲在門外,想進門又不敢進,許是怕礙了太子妃的眼,見他自個兒走出門來了,十七才搓著手腆著笑臉湊過來,笑嘻嘻地問:“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羿天猝然伸手,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往園子風亭那邊走。
“哎喲!疼疼疼疼疼——”十七齜牙咧嘴,兩腳直蹦躂,“小祖宗哎,您下手輕點、輕點!”
繞過假山,蹬著石階邁入風亭,羿天才鬆開手,十七順勢滑溜到地上,一把抱住“小祖宗”的大腿,憋屈兒道:“您行行好吧,夜裏頭揪著咱家下棋,您都沒瞧見太子妃那幽怨的眼神,日間也揪著咱家……您要冷落太子妃,也不該拿咱家當槍使啊,咱家近日老打噴嚏,定是遭人怨了!”說著,還“阿嚏”一聲。
見他打噴嚏,羿天應景地抖袖子給他扇扇涼風,點頭道:“你的確是遭人怨了。”
“那是!太子妃不得怨死咱家才怪!”眉毛八字似的一耷拉,十七還想吐苦水,卻見“小祖宗”和顏悅色地問他:“你若是有個姐姐,還會與她同榻而眠?”
“小時候會,長大了當然不可能!”下意識地回了一句,十七慢半拍地反應過來,磕巴道:“不、不對呀,那是太子妃,您怎的將她當做姐姐了?”
大腿被人一直抱著,這畫麵挺尷尬的,羿天猛一把將他拽起,伸手在他臉上揉麵似的掐、捏、揉、搓,笑微微地道:“我忽然發現,你裝糊塗的本領日益長進,好!你裝、繼續裝!”
“唔唔、啊啊……嗯嗯……”嘴巴裏吐不出人話了,十七感覺自個的臉皮快被殿下揉破,慌忙高舉兩手,乖乖投降。
“……小祖宗哎,咱家怎麽就招您的怨了?”羿天一停手,十七又眨巴兩眼開始裝糊塗,惹得殿下手心一癢,又要往他臉上掐,他這才慌了神地高喊:“咱、咱咱咱家知道了!太子妃也真是的,還給您找什麽三師呀,您自個的師父那是借十雙手都數不過來哪!再說了,您還有一位師尊!他老人家可想你了!”
羿天收起笑容,定睛看他:“當日你說‘隻要我順利當上東宮太子,師尊就能從瀚幽閣中出來’這話還作數麽?”
瀚幽閣乃宮中禁地,除了天子,誰也不能靠近半步,連貴妃娘娘都無計可施,倘若沒有聖旨恩赦,哪怕同在宮中,也見不到鞫容一麵。羿天本以為暴君在冊立太子當日,會下詔大赦天下,師尊或能脫困,哪知……
“可巧,咱家今兒來找殿下,就是為了這事兒!”十七神秘兮兮地一笑,“殿下,您可得跟緊咯,咱家這就帶您去見一個人。”
見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兒,羿天也有些好奇,當即跟著他走,怎知,十七引領他去的地方,仍是在東宮。
東宮之內,官署建築以正殿崇德為主、東西兩廂為翼輔,朝向不同的幾道宮門外,設府以安置太子宮官員,正中成華門南出、路東邊乃太傅府。
東宮比不得帝宮規模,卻也十分氣派。而今,宮門內、冷清已久的座座庭院屋舍裏,更是多了些仆人打掃,宿衛站崗,詹事總管偕同各職人員,齊心將此處打理得井井有條。
十七領著他來到正殿,喚人送來茶點後,屏退左右,又將門窗緊閉,傳令:“太子早起用功,在殿內讀聖賢書,未經傳喚,所有人不得入殿叨擾。”
於是乎,殿內除了十七與他,再無旁人。
羿天有些納悶:“人呢?”帶他去見一個人?那人應當等在某個地方!而正殿裏頭,哪裏還有其他人?
十七嘿嘿一笑,晃悠在殿內,走到正牆挨左側的角落裏,突然跺腳三下,一重兩輕還有節奏感。
羿天吃驚地看到——牆角一塊嚴絲合縫的地磚,竟然緩緩滑動,往一側滑開,底下露出個黑乎乎的地洞來。
十七衝他擠擠眼,打了個噤聲的手勢,率先蹦足往那個地洞裏跳,忽的一下就不見了人影。
羿天走過去,探頭往底下一看,饒是眼力極好,也隻模糊看到黑乎乎的洞口下方,隱約有燈火閃閃,“莫非是宮中密道?”他既吃驚又好奇,當即一躍而下。
機關由內觸動,地磚緩緩合上,不留丁點痕跡。
從洞口跳下,到雙腳落地站穩,羿天感覺腳下土層鬆軟,稍微有些潮濕滑腳,伸手一扶,觸碰到兩側的石頭牆壁,再一看,彎彎曲曲的密道便延伸在眼前,如同蜘蛛網一般,四通八達,縱橫於宮城地下,規模相當驚人!
當先進入密道的十七,已不見了蹤影,羿天覓著遠處閃爍的一點燭光,摸索著往前走,距離一道石門越來越近。
石門滑開,門內一間石室,石桌石椅擺設簡潔,一盞豆大光焰,搖曳在石頭桌麵,光照下,一側牆壁投下兩道身影。
“十七?”
隔著那道石門,羿天看出投影在對麵牆壁上的兩個人影當中,那個身穿太監袍服、低頭站著的一人,正是十七。而一旁坐著的,想必就是十七引他來見的那個神秘人。
緊走幾步,一腳邁進洞開的石門裏頭,羿天一抬眼,整個人猛地一震,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定睛再看——石室之中,十七侍立桌側,桌旁石椅上,穩穩坐著一個人,那人身穿道袍,男身女相,一張令人十分熟悉的麵容,不但沒有留下歲月的刻痕,還因久不見陽光,麵容膚色竟比女子更白,凝脂一般。
唇紅齒白、眉目妖嬈,這個妖孽般的道人,迎著羿天進門來的身影,揚眉一笑,流出十足十的輕狂!
“師……尊?!”羿天驚呆了。
“小狼兒,來、到為師身邊來!”熟悉的聲音、熟悉的麵容,坐在石椅上衝羿天招手的這個人,赫然就是鞫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