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豐苓的美學
豐苓沉默了。
這個家裏,老爺子雖然退居二線,孫女上位,但依然有不可抗拒的知情同意權。別管大事小事,瞞報肯定不行。
豐苓放下了冰沙碗向爺爺道歉:“抱歉,爺爺。我不該瞞著您。”
“哼!”豐文昌從鼻孔噴出一陣冷氣,吹得花白的胡須一顫一顫的:“我還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不就怕我不同意麽!”
“是的。”
豐文昌拿著拐杖敲了兩下地板說:“你爺爺我老了,但還是很通情達理的!你這件事情,我,還真不同意。”
豐苓一愣。她也不知道爺爺皮這一下開不開心,反正她是很詫異。
豐文昌:“我問你,你跟那個巫荀訂婚是為了什麽?為了愛情嗎?”
豐苓剛要點頭,就被爺爺一個冷哼打回去。
“毛主席說過,不一戀愛為目的的結婚,都是耍流氓!”
“毛主席說的是,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奶奶糾正道。
豐文昌衝她嚷嚷:“這不差不多嘛!你老婆子別打岔!”他深吸了一口氣,“我不知道你是缺錢還是別的什麽,總之我不允許這樣的婚再出現在我們家。你老實告訴我,你缺錢嗎?家裏供不起你嗎?你非得去找一個——你和你爸爸兩個人怎麽都——”
豐文昌深吸了好幾口氣都沒把話繼續說下去。他隻覺得老臉發燙,抬不起頭來,甚至拒絕思考。邵海秋依舊繡著自己的十字繡,她把紮出血珠的手指放在嘴裏輕輕吸允,後背僵直。
豐苓靠在沙發上攤了攤手:“看來您一直對我與父親的所作所為不滿。”
“怎麽著?我能滿意兒子出軌嗎?!”豐文昌失控的大喊。邵海秋厲聲提醒他:“小點聲!田然在樓上睡覺!”
“我知道您很生氣。但這並非道德問題……”
“那是什麽問題?”
“是利益問題——自然,我們也確實沒體現多少道德——但是在巨大的利益麵前我們不在乎。這是值得的。這一點您應該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豐文昌深吸了一口氣喃喃自語,在拐杖手柄上留下一塊塊汗漬。
他不是守舊的人,也沒有老糊塗,更不是衛道士。他深知兒子孫女的做法是正確的,是可以實現利益最大化的,是最有利於國家和社會的——他像是害怕吵醒樓上睡覺的人一般,悄悄地抬起頭,啞聲道:“你們……就不怕對不起田然嗎?”
“當然。父親即使在異國他鄉也依然愛著母親。他對她的愛一分不少。”
“那你呢?”
豐苓忽然沉默了。她認為不能對爺爺撒謊,但是不撒謊她一句話也講不出,隻能長久地沉默。
沉默是最好的答案。良久,就在豐文昌等不下去的時候,她說:“我也是。我對她的愛一分不少。”
“那是因為本來也沒有多少吧!”豐文昌毫不留情的揭穿她。自家的孩子還不知道小名?他這個小孫女從小除了兒子其他誰也不親。部隊、學校、醫院三點一線,又是自閉症,對田然有感情才怪。
豐苓也不尷尬,事實就是如此。但是豐文昌不甘心:“為什麽?那個外國女人有什麽好的?”
“因為她給我做飯,陪我睡覺,跟我一起戰鬥。她永遠在我身邊。爸爸媽媽不就該這樣嗎?”
“你是什麽意思?你是說田然不配做媽媽嗎?”
“我並沒有這個意思。隻是說比起田然我更喜歡切爾西。相信我爺爺,沒有人會不喜歡她。她是完美的,理想中的伴侶。”豐苓頓了頓,眼中的光暗了下去,“做軍嫂本來就是一件悲催的事情不是嗎?即使一肚子埋怨還要做下去。即使我把離婚申請交到她的手裏也不簽字。如果是切爾西一定會果斷離婚。”
豐文昌皺起眉:“是你攛掇他們離婚的?”
“是的。我不懂這種婚姻有什麽堅持的必要。我和父親一年半載回不了一次家。對母親而言,我們跟死了應該也沒什麽區別。守活寡不痛苦嗎?看來不,因為她死活不離。”
“你不懂,苓苓。這是愛情。”
豐苓看了爺爺一樣,搖搖頭:“在我看來這愚蠢至極。不同於其他女人,她可以得到豐厚的賠償,可以嫁給一個更好的男人。同時,我和父親依然愛她,她會得到雙份的錢財和愛。愛情和婚姻比起這些算的了什麽?”
“所以你埋怨她。”
“是的。難以想象這樣弱小、愚蠢、一根筋的保守女人會是我的母親。”
豐文昌默默歎口氣:“你這完美主義者的毛病又犯了。田然是人,不是你研究所裏的精密機械。”
“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喜歡這樣的女性。這樣不美。”豐苓搖著頭,說了一個很寬泛的形容詞“不美”
邵海秋“哦”了一聲,轉過身說:“那什麽才是‘美’的呢?”
“像切爾西那樣的,強大、自私……”豐苓說著說著慢慢的停了下來。她發現,自己屈指可數的文學修養無法用更多的詞匯來形容切爾西的美,就舉了幾個例子,“像豐苓和她的三個哥哥、還有巫荀,他們就很美。”
“巫荀……”邵海秋輕聲念著,“所以你才要跟這個男孩子結婚。因為他合乎你的美學。”
豐苓一愣,腦海中巫荀陰險邪魅的笑容一閃而過。她覺得奶奶說的不錯,讚同的說:“是的。他是我見過最美的人。”
豐文昌聽了歎口氣。他這個孫女從小就跟別人兩個樣。自閉症不說,還有暴力傾向。雖然學習上被稱為前無古人的天才,但是思想激進且偏執,簡直就是極端民族主義的寫照。即使後來大部分思想觀念被家裏人強行矯正了過來,但現在看來依然後患無窮。
這種思想在國內沒有太大問題,一出了國……
“苓苓啊,爺爺跟你說件事。”豐文昌輕咳了兩下,“你是一個人,你得有人情味。”
“我不懂人情味是個什麽東西。”
豐文昌輕笑了一下:“也是。所以你說‘愛著’切爾西,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