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灰燼揚滅警言忠
晞盈坐於我床榻邊,輕撫我飄零的發絲,柔聲問:“怎麽樣?身上的傷有沒有好些?”
我點頭:“好多了。”
她歎一口,說:“那日我也是沒有辦法,倒不是因為我自己膽小,而是想著我若不從,鄧婕妤等會叫了他人過來打你。與其這樣,還不如讓我親自動手,至少我對你能做到手下留情。”
我緊握住她發涼的手,感激的笑:“多謝你。”忽然又想起她方才說了有事要與我說,我便問,“你過來可是要囑咐我什麽?”
“嗯!你記好了,不管到什麽時候,你都千萬不要招惹到鄧婕妤,寧可吃點什麽虧,也不能招惹是非啊。”
我看著她一雙憂鬱的大眼睛,心中突然萌發出了一種念頭:“晞盈,你告訴我,鄧婕妤究竟是怎麽罰你的?她讓你做了什麽?”
晞盈隻是淡淡的笑了下:“鄧婕妤並沒有多嚴重的罰我,隻是告訴我,如果再有下一次,定不會輕饒了我。還有就是,婕妤打了我二十大板。”
聽到這個,我心緊了起來:“那你有沒有事啊?現在還疼不疼?”
“沒事,像我們這些人,從小挨打都習慣了。這二十板子對我而言,也不算什麽了。但是你不一樣,你的身子更是比我們這些人嬌貴多了。”
“這是什麽話呢!”我笑笑,“既然都到了這裏,我便和你們是一樣的人了。”
“好了,要告訴你的話也差不多說了。”她欣慰的一笑,“好在你是個不容易衝動的女子,這一點對於你而言很好。你隻要記住我的話,少去招惹那些不該招惹的人就是了。”
我道:“放心吧,我知道我現在的身份,我能忍下去。倘若我還是以前的那個皇後,也許我會圖一時之氣。但是我知道,我已經不是了。”
“隻是那鄧婕妤且是一般的人呢!你不惹事,就怕她會故意找事難為你。”
我笑:“沒事,我注意些就是了。不過還是要好好的謝謝你,你能過來與我說上這些話,就說明你還是為我好的!真的謝謝你!晞盈,以後我們就是好姐妹了,你說好不好?”
奇怪的是在晞盈眼裏,我並看不到她有多麽的喜悅。好奇心的驅使下,我詢問:“晞盈,你是不是還有什麽話?或者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啊?”
晞盈緩過神,搖搖頭:“沒有啊。”
“那怎麽感覺你怪怪的?”
“有麽?”她不自然的幹笑了片刻,“這不是嘛,這幾天受了打,剛剛說話的時候背上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原來是這樣。我點了個頭,關心的道:“那你快快回去躺著歇一歇吧。等到我身子全好了,我一定去看你。”
她眼中竟然閃現出了些許淚花:“嗯,好!”
這些天來在翎羽的細心照顧之下,我好得很快。隻是一直都再也見不到晞盈,我隻當作她是身子不大好所以才沒有來的。
長門宮裏也漸漸平靜了下來,每天那些送飯的宮人按時送,也不多說什麽。
周圍到處都洋溢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死寂。
我心中始終都是掛念著晞盈,所以剛能走路的時候,我便讓翎羽陪同我一起去看看晞盈。
隻是屋子裏一片冷清,我喊了兩聲也無人回應。
翎羽猜想道:“許是晞盈有事出去了吧,奴婢先扶翁主回去可好?”
我想了下,決定還是留下來等她顯得更有誠意:“罷了,我們還是在這兒等等吧。”
路過的雯月見我們站在這兒,原想著不理,卻還是多嘴問了句:“你們兩個站在這裏做什麽?難不成是來悼念的?”
翎羽怒從心上:“你這個人怎麽這麽說話呢?”
“我怎麽說話了?我說得不對呢?”
我急急拉了拉翎羽,輕聲的問雯月道:“雯月姑娘,住這裏麵的晞盈姑娘去哪兒了啊?”
“晞盈?”她哼了聲,“你還好意思說呢。怎地?莫非是過來轉成拜祭不成?”
我心頭像是被什麽一戳,手抓住了雯月的衣袖,問:“到底怎麽了?你告訴我,晞盈怎麽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你到底是裝傻還是真傻?”雯月狠狠的看著我,就如同我是世上最過於肮髒的物品一般,“晞盈放了你,你也不用用你的豬腦子想想,鄧婕妤怎麽可能放過她?我也懶得和你繞彎子,不妨就和你說句實話,鄧婕妤早就已經賜死了晞盈!”
“賜死!”我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追問,“怎麽可能,是你胡說!我分明記得,前幾日她還過來對我囑咐再三呢,她還說以後都要和我當姐妹呢!我心疼她被打,就讓她回去好好歇著。不過就是幾天的功夫,她竟然就……就……”
雯月冷聲道:“怎麽不可能?她還能對你說幾句話的時候就是她死前的那一刻,你知道麽?鄧婕妤本來是想在她放了你那日就賜死她的,隻是她說,讓鄧婕妤念在平日裏她忠心的份上,讓她能親眼看著你醒來。鄧婕妤也算是心軟,就好心應了下來。待你醒來後,待和你說了最後一番話後,她就親自去找了鄧婕妤,在你那天被打的地方當眾賜死!”
真相,竟會是這種?
翎羽傷心得淚水直直往下淌:“晞盈姐姐,原來你都是為了我們好啊,對不起對不起!”
雯月哼道:“說對不起有什麽用?我就真是不明白了。晞盈為人一向都是清高的,你們兩個到底對她下了什麽迷魂藥,才讓她願意用自己的命來換你這個賤人的命的?要是那日鄧婕妤讓我來打,我一定會狠狠的,打死你這個賤人才好呢!”
我已經完全都聽不清楚雯月在說什麽,腦海裏隻有四個字不斷的浮現?——
晞盈死了。晞盈死了。
從來到這兒起,我親眼目睹的死人不少。雨祺,映雪,周美人,如月……
再到如今的晞盈。
有愛有恨。
緩慢的,我踱步回了自己的屋子。活著時,我沒有怎麽好好真珍惜她,那便讓我在她死後好好的補償一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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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如梭,轉眼已是七月。
晞盈的死倒是為我換來了一小陣的安寧,其實我寧肯過那種日日夜夜飽受欺淩的日子,也不願來過這種。
隻因那種日子於我而言,有逝人在。
宮裏的消息多是清悠告訴我們的,子夫得知清悠是我的人,便時常告訴她一些關於宮中的事情。
子夫現已是皇後,是的,她是不能隨隨便便就來到這清冷的長門宮啊!
這不符合規矩。
聽聞劉徹身子不大好了,初得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並沒有多少的想法,隻是隨口問了句。清悠說,許是因為皇上進來召幸新人的時候更多了,所以才導致身子勞累的。
我點了一個頭,漠然不多語。
縱欲過度不是麽?隻會摧殘了一個又一個年輕女子的希望,原盼著劉徹能多多注目一眼,其實她們尚還不知曉,自己不過就是玩物。
病了就病了罷!自作自受,我心中竟無半點同情之意。
此刻想著,若是有朝一日我聽到的消息是劉徹駕崩了,我心中是何感慨呢?又或者說,他若死了,我會不會為之掉一滴淚?
他絕情,我便不應該心碎。理應是不會落淚的。
我踱步到窗前,暗暗笑著自己。
我在想什麽呢啊?
劉徹是曆史上赫赫有名的漢武帝,他還有那樣多屬於他的霸業並沒有做,我還怎麽可能聽到他駕崩的消息呢?
他聽我病逝的消息倒是極有可能。
我不禁又開始了胡思亂想:一日他正在批閱著奏折,突然就有個宮人上前說:“皇上,長門宮那位已經歿了。”隻這一句話,他是怎麽想?是會立刻放下筆奔到長門宮,然後哭著自己為何沒有早些過來看望我啊;還是稍稍的歎上那麽一口氣,然後平淡的讓宮人將我葬了?
我很想看一看,究竟會是怎麽的呢?
恍然又有這樣一個念頭浮出,我若是留下點什麽東西,能讓他念起舊日的恩情,能不能換回來他的一滴淚水呢?
他愈是悔恨,我心中便會愈快活。
我想讓他後悔,當初為何不珍惜我?當初又為何不來看我。
翎羽蕭然無聲息的走到我身旁,輕輕喚了聲:“翁主。”
我緩過神,笑著望她:“你真是愈發像如月了。我曾記得,以前她就是這樣,竟然無聲無息的走我身邊,然後說上這麽一句話。”
翎羽微笑言:“哪裏是我們無聲無息呢?是翁主自己想東西想得太入神了。”
“是麽?”我無心的應了一句,回頭又反到自己剛剛的思緒當中。
這樣的想法真是太誤人了,明明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卻還是願意如同做夢似的想左想右。有什麽好去想的?再怎樣想,不都是自己的狂想麽?
“翁主還記得麽?就要到您的生辰了呢!”
生辰?我微微的挑了一個眉:“我都不記得了,有這樣快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