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人生失意無南北
“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翁主的。”翎羽堅定的聲音傳來，聽得我心裏一陣陣的暖意。
“那你就等著一輩子留在這冷宮裏吧！”
翎羽堅信道：“我們翁主早晚有一天還會是皇後娘娘的，到時候，我看你怎麽說！”
宮女諷刺的笑道：“早晚？那我倒是想看看，這個晚，是會晚到什麽時候。你說，是下輩子，還是下下輩子呢？不過翎羽，這一世，你還是不要妄想了吧。皇上之前不會喜歡那個女人，以後更是不會。”
“你閉嘴！”
“翎羽，別說了。”我走出來，輕輕拽了拽翎羽的衣袖，搖頭。
那宮女隻瞟了我一眼，不屑道：“這是你的飯菜，快點吃吧！”
翎羽打開那食盒一瞧，頓時臉色大變：“這些都是什麽啊？你自己看看，這飯怎麽這麽黑？還有這，這是什麽？這也叫菜？這上麵還有蟲子呢！”
“愛吃就吃，來到這兒還有你們能挑剔的資格麽？不喜歡就別吃了，反正皇宮裏麵也養不起那些沒用的人。”
“你！”翎羽還想說話，可那宮女連聽都不聽，傲慢的轉身而去。
翎羽為我憤憤不平：“翁主您看看，以前您是皇後的時候，她們一個個都來巴結您，可是現在呢？這些人怎麽都這樣啊？翁主您能忍得下去，奴婢都忍不下去了！大不了就是爭個魚死網破，有什麽好怕的啊！”
“你覺得，為了一個宮女鬧成這樣，值得麽？”我看了看那難以入口的飯，勉強道，“罷了，想必其它冷宮的女子也都是吃這個的。既然她們都能吃得下去，我有什麽不能吃的呢？”
翎羽拉著我，麵帶愁色道：“翁主，您真的要吃啊？可是您看看，這些東西，哪裏是人能咽得下去的呢？”
“可是不吃這個，還能吃什麽呢？”我輕輕捏捏她的臉，就像是以前捏著如月的臉一樣，輕輕笑道，“好了，我們調一點就是了。至少人家還能給我們飯吃，什麽時候人家連飯都不願意給我們了，那才是真真正正要悲哀的時候呢。”
翎羽歎氣道：“也就是翁主好心腸能容得下去吧。”
我凝眸望她，失笑道：“你可知？在夢裏，如月和我說什麽了？”
翎羽驚訝的望著我，我啞然道：“如月她說，無論是什麽人過來刁難我，我都要記得，忍字當先。一旦忍不下去，就很容易落盡了他人的圈套啊。翎羽，你想想，一個宮女定是沒有這樣大的本事，她對我如此，就說明背後肯定還有某個妃嬪為她撐腰。我若是圖一時之快感，不正正中了那人的心意麽？到時候隨便想個罪名都可以過來把我怎樣，我亦不是皇後，你說，那個時候誰還能幫我？”
“翁主，對不起，奴婢沒有用，隻能讓翁主你受委屈。”
我微笑言：“這怎麽能怪到你？都是我自己做得不好，若要事事都怪在你的身上，那還了得？別人又該怎麽看我呢？”又忽然聽聞翎羽肚子有了咕嚕咕嚕的聲音，我笑著拍拍她，“你瞧，你自己不願意吃東西，你的肚子都逼著你吃東西了呢。”
“奴婢來挑，好一點的翁主您吃，不好的奴婢吃。”
我不依，她就生氣。最終拗不過她，便隻能由她這樣做。
心裏卻始終擔心著，不知她會不會吃壞。
漸漸習慣了這裏的日子也就能接受了，每日吃著這些剩菜剩飯，即使可能有些時候心裏還是感覺不太習慣，但又一想，我都已經是廢後了，還有什麽是可以讓我挑剔的呢？
有個能住的地方就不錯了，我還有什麽能隨便挑剔的權利麽？
既來之，則安之。
我也隻能用著一句話，來勸著自己，好讓自己安心。
晚膳之前，我原本正為著晚膳的事情而憂心，就看見翎羽興高采烈的跑進來，拉著我的手笑道：“娘娘，今天晚上我們可有好東西吃了。”
我正擦著窗子，聽她這樣講，不禁喜形於色：“真的？”
翎羽點點頭，湊到我麵前快活的道：“娘娘，您猜是誰來了？”
我迷茫：“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有誰能過來瞧我這個冷宮的廢後呢？”
翎羽到我麵前小聲說了兩個字，我聽了，高興得幾欲快要站立不穩起來，脫口道：“太好了，人家是貴賓，還不快快把人家請進來？”可突然又一想，自己已經變成了冷宮廢後，就不再有資格讓她主動進來拜見我。於是我理理已經變得有些不整的衣衫，笑道，“好了，我們到外麵去接她才是。”
一走出去，我便看到了身著並不華麗的李夫人，她烏發散亂，幾乎不帶多少發簪，就連束發都僅僅隻是藍色的發帶。
我知道，她怕的，是我會想起曾經我當皇後的日子，她怕的，是我會難過。
“皇後娘娘。”
她喚我，還是一如既往的那一聲皇後。
突然就意識到，從雜役房中放她出來，是一個明智的決定。不管在劉徹麵前的她會是什麽樣子，但是要她對我尚還有感激之情，就能解我今日在冷宮中的困境。
於是我扶起她，恭敬道：“李夫人，現在應該是我拜見你，而不是你拜見我了。如今一切都已經大變，我不是皇後，你卻是夫人。隻有我拜見你的道理，你沒有必要再來向我拜見。”
初蝶與我十指交握在一起，溫言道：“在初蝶心裏，你永遠都是那個站在皇上身邊的女子，你永遠都是皇後娘娘。”說罷，她瞧了瞧我這周圍的一切，不由得感歎道，“從前你過的，是人間最最富貴的日子，而如今，竟落得了今天這種地步。娘娘，你可有過後悔？後悔當初的一時衝動，所以才會到今天這般。”
我微笑，搖頭言：“你自然是不清楚了，就算不是我去自請廢話，那皇上也會用其它理由逼著把我廢掉的。”
初蝶畢竟沒有我知道得多，所以很多事情不會有我看得這般透，“這是為何？明明在皇上的心裏，始終都是娘娘才對。”
想到劉徹的我心裏始終都不是滋味，但錯的終究想來還是我。我沒有想到，我的夫君會是一個君臨天下的帝王，而不是那個身邊隻能有我的夫君。
我隻輕笑了下，輕聲解釋說：“再多的情愛也抵不過他帝王的事業不是？”轉眸又見初蝶手裏的小食盒，我自然的跳開了話題，“難得有人來看我，我們何必說這些不痛快的呢？”
“也是。”她邊笑邊同我朝屋內走去，“快來看看我都帶了些什麽好吃的吧。”
她能帶的也不能特好，不過就是些家常便飯。但這對我而言，已經算是最上等的好菜了。來到這兒的第一天起，除了剩菜剩飯，還哪有什麽幹淨的呢？
“初蝶隻能給娘娘帶來這些，還希望娘娘不要嫌棄初蝶沒用才好。”初蝶頗有些愧疚的說。
翎羽上前，替我說道：“初……夫人您可沒見著呢，我們若是能吃到別人剩下來的飯菜便是萬幸，更過分的，那些宮女看著我們已經無權無勢，就都來欺負著我們，連帶著蟲子的飯菜都拿過來給我們吃！”
初蝶眼中幾欲要落下淚來：“娘娘，你在這裏麵真是受苦了。娘娘且先在這裏多住上幾日，待我有機會去和皇上說說，想必皇上一定會讓娘娘早日離開這兒的。”
我淡淡道：“我不想。時間長了就能習慣了，我覺得自己在這裏很好。至於皇上，他都不來主動看我，可想而知，他心裏許是早就沒有了我。我不想讓他過來看到我的樣子，更不想重新回到那個讓我厭煩的後宮。”
“可是娘娘您就真的能忍得下去麽？”初蝶緊緊抓住我的手，“當日若不是娘娘，也許初蝶現在還在雜役房裏受著苦。今日是娘娘落了難，初蝶沒有不幫的道理。”
想著翎羽也是過不下這樣的日子了，她跪在我麵前，勸道：“翁主，夫人也是為了您好啊。翁主在這裏，就連奴婢有時候見了，都覺得很是不忍心。翁主您不想想自己，是不是也要想一想小皇子呢？小皇子長久見不到翁主，日後見了麵一必然是會生疏的啊。”
我失神，“生疏便生疏罷了，總之那個孩子，也算是她的了。”
初蝶眉頭一蹙，輕聲詢問：“娘娘說什麽呢？小皇子是娘娘親生的，那就是娘娘的孩子了，至於衛夫人，也隻能算是養母，怎麽能說小皇子就是她的了？”
“我在來這長門宮之前，就已經把據兒托付給了衛夫人。”我緩緩起身，走到門檻處，傷神道，“所以如今，宮裏的一切都不再有我所能掛心的了。”
初蝶再度問：“難道娘娘真的就能忍心放得下小皇子？忍心放得下和皇上多年來的情分不成？”
我回眸瞧她，聲音是格外冷清：“就算我放不下又能如何？事到如此，我想我是沒有回頭的餘地。我所能做的，還不就是好好留在這長門宮，好好的讓自己活下去不是？”
“也好罷，娘娘，隻是你在這裏，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那些宮女若要真是過分的刁難你，你根本就用不著去理她們。否則，人善被人欺，他們若要以為娘娘是個好欺負的人，以後便更是會變變著法子的欺負的娘娘了。”
我拍拍她細嫩的纖手，點頭答應道：“你放心吧，我自己會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