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夜來幽夢忽還鄉
如月雖然還是在笑,可是滿臉盡是止不住的哀傷:“娘娘,奴婢也好像陪著您,可是現在,奴婢隻怕是要前走一步了。”
“別,別!”我竭盡全力的叫喚,可最終抓在手中的,緊緊隻不過是一場空虛。
如月又一次的離我而去了,就和上一次一樣,她是平靜的走了,獨讓我一個人,承受著這份痛苦。
“皇後娘娘。”
衛夫人無聲無息的走到我身前,語氣輕盈的對我道:“皇後娘娘,您不要太傷心了,您剛剛生下皇子,身子還虛著呢,切記不能太過悲傷。”
“你說,我活著與否,又有誰會在乎,又有誰會關心呢?皇上愛我麽?曾經每天我聽到的,看到的,全是能證明著他喜歡我的。可現在呢?自從我進了這長門宮,他就從來都沒有過來看過我?你說,我在她的眼裏,究竟能算是什麽?”
衛夫人溫柔的扶起我,笑道:“娘娘還用想麽?在皇上心裏,娘娘當然是最最重要的了。否則,臣妾又怎麽可能進宮呢?”
我猛地抬起頭,是啊,衛夫人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幾乎沒有半點不像我的地方。劉徹寵她愛她,真的是因為我麽?
“衛夫人真是錯了,皇上又怎麽可能會真心喜歡上一個陳家的女子呢?”
鄧婕妤笑意盈盈的朝我走來,口上不停的說著那一字字一句句譏諷的話:“皇上最最忌諱的便是外戚幹政,皇後娘娘您不會忘記,您的身份是大長公主的女兒,太皇太後的外孫女吧?萬一再弄出個高後的事情來,您讓皇上怎麽辦呢?”鄧婕妤輕輕摘下一隻上好的簪子,玩弄於手心,連看都不看我們一眼。我不禁想:你不就是婕妤麽?我是皇後,子夫是夫人,你倒很是不尊重皇權啊。
“至於衛夫人,不過就是皇上看到她的第一眼,由於好奇,所以才把她招進宮做了夫人。原本皇上就是抱著新鮮的態度,怎能料想到,衛夫人竟然會懷孕。皇上一直沒有子嗣,好不容易衛夫人懷孕了,皇後娘娘您說說,皇上能不對衛夫人好麽?皇上雖然是娘娘您的夫君,可是更是這天下人的君王,皇上是不會為了一個本來就不值得的女子,而把這江山,拱手讓給陳家人的。”
我冷笑,是這樣麽?真的就是這樣的麽?
從來都是我在多想,從來都是我的一廂情願?
劉徹啊劉徹,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呢?
鄧婕妤臉上多了幾分猙獰,她步步緊逼,一手扳過我的臉,冷笑道:“皇後娘娘,您有沒有想過,為什麽皇上會如此簡單的就同意您去冷宮了呢?你以為,皇上還是那樣事事如您所願的那種態度麽?您一定還不知道吧?不要緊,臣妾今天就來告訴皇後娘娘。因為皇後娘娘您自請廢話,正是中了皇上的心意呢。巫蠱之術一事鬧得人盡皆知,娘娘以為皇上就不憂心麽?皇上其實是比任何人還要煩心。不過正好,這個時候皇後娘娘您突然就說不想當這個皇後了,皇上即不傷了娘娘的心,也可以給天下人一個交代,這不是一個很好很好的辦法麽?從前您還是皇後的時候,宮裏的人常說皇後娘娘是冰雪聰明,怎麽,娘娘在這方麵上,怎地就變得不再聰明了呢?莫非這便是所謂的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我癡癡的笑:“是啊,我這當局者真的是不明白了呢。”
她嫣然巧笑:“皇後娘娘,有的時候臣妾真是可憐您呢,一生怎地都要被皇權所圍困?對了,臣妾不妨再告訴娘娘一件事情。娘娘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一日是誰在宣室殿門外撒的油麽?娘娘無非費盡心機想了,正是臣妾。倘若娘娘不這樣細察,也許臣妾還能饒過娘娘。可是娘娘竟然這般心細,臣妾真的為自己的未來著想啊。臣妾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因為皇後娘娘送命吧?所以臣妾無奈之下,為了自保,也隻能這樣了。還望皇後娘娘,不要怪罪於臣妾才是呢。”
我沉默,低頭不語。
的確,這個時候,我還能說什麽?說劉徹薄情,還是說自己看錯了人?她說的條條是理,哪怕我想給自己一個理由,卻都再也找不到有什麽合適的。
“娘娘,您可是覺得現在很是傷心呢?您可是覺得君心薄情呢?”鄧婕妤湊到我麵前,婉聲道,“既然是這般,那臣妾就成全了娘娘,臣妾也是不忍看到娘娘傷心呢。”
子夫直起身,狠狠盯她道:“你要做什麽?無論怎樣,皇後娘娘都是皇上的妻子,天下人之母。”
“皇後娘娘?”鄧婕妤踉蹌幾步,指著我冷笑道,“皇上都已經廢了她呢,她還算是什麽皇後娘娘?要不要臣妾把那廢後的詔書說一說啊?”她定了定神,一字一句皆皆入我耳,刺我心,“皇後失序,惑於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璽綬,罷退居長門宮。娘娘,這樣的話您還記得麽?你早就不是皇後了,何來皇上的妻子?何來天下人之母呢?”
我想要站起,猛地卻看到自己的肚子竟然仍舊是鼓著的。
怎麽回事?我不是已經生下了皇子麽?為什麽我還在懷孕當中?然而之前,又究竟發生了什麽?
一陣迷茫感襲來,這種前所未有的感覺讓我無法承受,我重重的摔倒在地。
又見此時鄧婕妤的手中多了一個杯子,裏麵是什麽?那紅得似火的眼色讓我想到了鮮血是麽?我尚還記得剛剛,也就是前一秒鍾,如月便是如此,鮮血淋淋的在我的麵前,叫我心疼,叫我不舍。
“娘娘,你且放心大膽的喝吧。待您喝下這一杯,您就可以永遠都不去憂心於這些事情了。您不是一直都想要解脫麽?臣妾可以幫您。”
我雙手拚命的打著她,搖頭道:“不要,不要,本宮不想死,我還要留下來照顧我的孩子呢,我不能死。”
她眼睛掙得老大,直勾勾的盯著我,笑道:“孩子?娘娘您是不是又失憶了?您忘記,您沒有還是麽?至於皇長子,那是衛夫人的孩子。”
衛夫人的孩子?
在我愣神之際,鄧婕妤按緊我的下頜,硬生生的把那杯血紅的液體灌進我嘴裏。
誰能來救我?
我看到的是鄧婕妤得意的表情,衛夫人那蹙眉的樣子,還有另一邊朝我跑來的翎羽。我狂亂的抓著周圍的一切,卻還是什麽都碰不到。
似如自己置身於另一個世界。
我醒來,全身盡是大汗淋漓。悲憤之餘我直直坐起,抓起身邊那杯子,猛地灌下一口涼水。水的涼意倒令我清醒了不少,我看看窗外紛飛的大雪,意識到剛剛僅僅就是噩夢一場。
翎羽拿過一件衣服批於我身上,麵色憂愁道:“翁主你又做噩夢了。”
我點頭:“翎羽,你知我夢見什麽了?”
翎羽輕輕的搖頭,我看著她,緩緩道:“我夢見了如月,周美人卻殺了她。還有鄧婕妤,她告訴我宣室殿門前的那些油跡就是她弄的。她告訴我許多話,最後還要來殺我。”
翎羽輕輕拍著我的後背,安撫道:“翁主不要放在心上了,不過就是做了夢,夢裏的一切都是假的。指不定今日翁主夢著不好的了,明日翁主就能重新恢複身份了呢。翁主您忘了有這樣一句話麽?夢境都是相反的,翁主不要太過於擔心,免得傷了身子就不好了。”
“是麽?”我喃喃自語,問她,同樣也是在問自己,“你說,我真的還有重新再回去的機會了麽?”
翎羽微笑言:“當然了,皇上那麽喜歡翁主,自然是不會讓翁主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留在這兒啊。”
“可是我怎麽夢見的和你說的不一樣呢?”我抓著她的手,想求一份溫暖,“鄧婕妤她說,皇上就是有心要廢後,而我恰恰是中了他的心意呢。她說得有條有理,我聽著不像是假的啊。翎羽你說,從一開始,皇上對我是不是僅僅隻有利用?”
“怎麽可能呢,是翁主多心了。”
我看得出,翎羽是在刻意躲著我的目光。我也不想過分為難她,隻得勉強微笑道:“不過我又一想,平日裏鄧婕妤那樣與我作對,不管她說什麽,也定都是讓我死心的話,你說是不是呢?”
翎羽伏在我身上,溫言勸道:“翁主能想開就是最好的了。翁主您現在身子不好,就先躺著吧,奴婢去給娘娘去打水。”
我“嗯”一聲,重新躺在床榻上。整個上午,心裏想的竟全都是那個夢。
越想越煩,索性將頭蒙於被子中,卻聽得外麵有宮女尖細的聲音:“呸!狗屁娘娘!整個皇宮裏也就隻有你一個傻子還拿她當娘娘吧!”
我好奇的起身,悄悄走進了些,聽到翎羽氣憤的聲音傳來:“你怎麽能怎麽說,好歹我們翁主曾經也是皇後娘娘!”
那小宮女輕蔑的語氣讓我的心更加陷進了冰冷之中,“宮裏誰不知道,皇上和她成親,不過就是為了能順利當上皇帝。翎羽,你到底是真傻還是假笨呢?勸你還是早些離開那個女人吧,否則,你這輩子就隻有默默在宮裏老死的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