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月去本無心
好聽麽？我不禁勾起一抹冷笑。
就是這個名字的主人，她害得我被廢，害得陳家落魄，害得那兩個對我照顧有加的哥哥被殺。這一切的一切，縱然她不是有心，那也都是經她之手啊！
我低頭一笑，答：“名字固然是極好的。執子之手，夫複何求。但凡天下女子，不都希望與自己心愛的男兒一起，舉案齊眉，共度一生麽？”
劉徹“嗬”地笑出聲，問道：“那你呢？皇後心裏，可有這麽想過？”
我一愣，淺笑：“臣妾也是女子，求我庶士，迨其謂之，自然也同樣是臣妾內心深處的願望。”剛說完這些，我就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急忙跪：“皇上恕罪，臣妾剛剛所言都是……俗家女兒的願望，還請皇上不要放在心上。”
“你這是做什麽，當朕是不解人意的暴君嗎？”他把手伸到我麵前，溫柔道，“你的凡俗心願，朕定會滿足。”
我詫異地抬起頭，正好就對上了他那雙烏黑發亮的眸子，“這是你的心願。放心，隻要朕能辦到，朕就一定盡力去辦。”
“皇上不是有了衛子夫嗎，怎會還記得臣妾？”我不由脫口而出。
劉徹反手將我抱在懷裏，重重地承諾道：“不管有誰在朕的身旁，你要記住，朕心裏，永遠都隻有你一個人。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
我雖是不信，卻也沒有繼續說下去。我堅信，時間，是會證明一切的。
回到宮裏，我翻閱出古籍，找到了那篇《摽有梅》：
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頃筐墼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我歎息，輕輕合上了書。詩中的女子是這樣期盼愛情的到來，我又何嚐不是像她一樣，希望在自己年輕貌美的時候，找到屬於自己的愛情呢？
我一擺手，竟把書掃到了地上。如月見狀，還以為是我不悅，急忙撿起書，小心翼翼地問我：“娘娘可是心情不好，不如就讓奴婢陪您到外麵走走，也算是散散心，可好？”
“走到外麵聽到的，無非都是一些皇上有了新寵，或者是哪個妃子又哭哭鬧鬧之類的小事。你不覺厭煩，本宮想想都心煩。”
“那奴婢為娘娘倒杯茶吧！”如月轉身，我忽地想起楚服之事，開口問，“楚服那邊可有什麽消息了？”
如月搖頭：“並無。”
我暗暗歎氣，打發如月下去了。
之後一段時間裏，我都一直待在甘泉宮，一是不願理會後宮裏那些繁雜的瑣事，二是避免與劉徹相見。這日我閑來無事，隨手翻一翻書，竟又一次看到那句“求我庶士，迨其謂之”。想到劉徹那日曾說“你的凡俗心願，朕定會滿足”，我又羞又惱，氣得把書擲到了地上。
如月走進，一麵彎腰拾書，一麵道：“娘娘進來脾氣真真兒是愈發不好了，奴婢說陪著出去走走也不去。”說到這兒，她狡黠一笑，抬起漂亮的秋水眸子，盯著我問，“可是娘娘對皇上用了情，如今又聽說皇上有了新寵，所以才……”
我心情本就不快，如今又聽得她這樣說，更是惱怒：“本宮還真是太嬌縱你了，竟連主子的玩笑都敢開。”
她嘟著嘴，不滿地小聲道：“奴婢本來就是開個玩笑，娘娘就這般說我。”
“本是你犯了錯，本宮說還說不得了麽？”
守在外麵的翎羽和初蝶聽到裏麵吵鬧，連忙跑進來，拉過如月問：“姐姐，你怎地惹娘娘不高興了？”
如月沉著臉道：“我哪裏敢惹娘娘不高興呢？怕是娘娘看到我不高興才對吧。”
我心頭的怒氣越來越大：“你們瞧著蹄子，本宮教訓幾句，就敢頂上嘴了。依我看啊，這今日她管我叫娘娘，明日，怕是就該本宮管她叫娘娘了吧！”
如月紅著眼圈，幾欲落淚：“娘娘，原來奴婢在你心裏，便是這樣的。奴婢本以為，娘娘和別的主子不一樣，本以為娘娘是個善解人意的主子，原都是奴婢錯了。娘娘看不慣奴婢，大可以敢奴婢走不是，省得娘娘看奴婢心煩！”
翎羽拽了拽如月的手臂，低聲道：“如月姐姐，娘娘的性子你還不知道麽？娘娘不過就是一時在氣頭上，你且出去避一避，等娘娘好些了，你再過來道歉，事情不就好了麽？”
“憑什麽主子心裏有氣，就要拿我們撒氣啊！”如月推開翎羽，含淚道，“我本就是好心，想和娘娘開個玩笑，好讓娘娘笑一笑。可是娘娘呢，不禁不領情，還對我說上那些話。”
“你若是覺得委屈，便到雜役房那兒訴苦吧！”我略有些不耐煩，道，“好好讓你受些子苦，本宮倒要看看，雜役房那種地方，能不能讓你這性子改過來！”
她眼淚瞬間就流淌下來：“娘娘終於肯說這句話了。”
我朝翎羽道：“如月這蹄子，本宮是管不了了，你這就把她送去雜役房，一輩子都別叫她回來了。”
翎羽方欲說話，如月便叫道：“不勞煩娘娘費心了，奴婢自己有腳，還能走著去雜役房。待奴婢什麽時候這雙腳廢了，娘娘再什麽時候想著讓翎羽來看看奴婢吧。”說罷，她轉過身，徑直朝門外走去。
初蝶跑上前用身子擋住如月，口中勸道：“如月姐姐，你快快和娘娘說幾句軟話就沒有事兒了。雜役房那種地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如月姐姐你又哪裏受得了那種刑法呢。”
我看不到如月的表情，隻聽得她道：“這不就是娘娘希望的麽？就算是我在裏麵死了，怕是也沒有人還記得我吧。初蝶，娘娘這邊就拜托你和翎羽照顧了。”
“如月姐姐！”
如月使勁一推，初蝶便“哎呀”一聲倒在了地上。如月稍稍偏頭，即刻又跑了出去。翎羽上前扶起初蝶，初蝶剛一起來，便替她求情道：“娘娘，如月姐姐也是無心，您快些叫她回來吧。”
我轉身坐在席上，怒氣不減地警告道：“你們若是再有誰敢替那小賤蹄子求情，趕明兒就統統去雜役房陪她罷！”
當晚用過晚膳後，我有些口渴，卻不見有人送茶上來。我喊了兩聲“翎羽”，翎羽忙應聲趕來，問：“娘娘可是有什麽吩咐。”
我略帶薄怒：“你不知道每每當本宮用過晚膳後，都要送上一杯茶來麽？”
翎羽慌張跪下：“娘娘恕罪，這個奴婢真的不知道，以往……”她停頓片刻，好久才接著道，“以往都是如月姐姐親自照顧娘娘，所以，奴婢們真的不知道。”
細想下來，還真是這麽一回事。怪不得我覺得身邊像是缺些什麽似的，原來是缺了如月。
想到這兒，我不禁又想：現在的她應該還在雜役房裏受苦，她，會怪我麽？
片刻後，翎羽泡好茶端上。我小抿一口，連連歎氣。就連同這茶的味道，都和如月泡出來的味道，大有不同。我真是愈發想念有如月在我身邊的日子了。
翎羽看了我一會兒，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娘娘，奴婢真心覺得，白天的事，是娘娘您太過於意氣用事了。雖說如月姐姐性子有些倔強，可這麽多年，娘娘不都早該習慣了麽？奴婢鬥膽替如月姐姐求個情，若並無什麽大過失，娘娘還是讓如月姐姐回來吧。”
“本宮白天的確有些意氣用事，不過，她那性子，實屬太過於頑劣了。”我輕歎，“讓她在雜役房裏麵待上幾日也好，磨磨她的銳氣罷。”
“那也不要太長時間，以免委屈了如月姐姐。”
我笑：“你就放心吧，我定是不會委屈了她的。”之後，我又將心思放到了衛子夫那邊，詢問道，“後宮近來可有什麽消息傳出？”
翎羽凝神想了會兒，道：“大事倒是沒有，不過，奴婢好像聽說，有個柳美人進來……和衛姬有過一些來往……”
我柳眉一蹙，重複念道：“柳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