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身無彩鳳雙飛翼
“喵——”年糕慢悠悠地走了進來,弓起脊背,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碧綠的眼裏完全無視無恨與百裏曉兩人間的劍拔弩張,而是悠哉遊哉地從兩人麵前走過,輕輕一躍跳到百裏曉的腿上,從容地趴下,慢條斯理地舔著自己的爪子。
“年糕,你下來。”無恨用劍鋒指著它,命令它道。
年糕卻無動於衷地打起盹來。
百裏曉饒有興趣地盯著年糕看,被這隻大黑貓目中無人的樣子逗笑了。
這一笑,倒叫無恨的臉色愈加難看。
冷冷的威脅從無恨的牙齒縫中迸出:“百裏曉,你當真以為一隻貓就能救你?!你以為我真的不會殺了你?!”
百裏曉眼含不屑,斜睨著他,仿佛在說:你動我一下試試?
無恨怒氣更盛,手中冷箭猛然向前一刺,正中在百裏曉的右肩,撲哧一聲,刺進了皮肉。
百裏曉隻覺得渾身一緊,肩膀傳來劇痛,可他的眼神依舊堅定,沒有一絲動搖,倔強地看向無恨,目光如炬。
年糕卻“喵”地一聲跳了起來,嚎叫個不停。
這時,隻聽“嘩啦”一聲,一個人影從房頂摔落下來。
無恨忙撤劍一躲,定睛一看,破碎的瓦礫中彌漫著煙塵,白飄飄正蹲在地上咳嗽個不停,一身灰,滿臉土,活脫脫像她小時候剛剛打完土杖的樣子。
“飄飄!”無恨忙一把拽起她來,“你怎麽回事兒?!”
白飄飄隻顧著咳嗽,等她咳完肺裏的最後一點煙塵,抬頭一看房頂上赫然出現的那個明晃晃的大洞,洞裏是藍色的天和明亮的陽光,不由心虛地笑起來:“對、對不起啊,二師兄……”
無恨卻不在乎白飄飄拆了他的房子,他隻在乎她的安危:“你身上疼不疼?摔沒摔到?快活動下手腳看看……”
“沒有,”白飄飄說著,靈活地轉了個圈,“師兄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見白飄飄毫發無損,無恨那顆擔憂不已的心才漸漸放下,這才回過頭來板起臉訓她道:“好端端的,你上房頂做什麽?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說著,作勢舉手要敲她的頭。
白飄飄忙躲開,嬉皮笑臉道:“我剛剛看見有一隻那麽大的白鳥落在房簷上,所以想抓來看看啊。師兄,那鳥可逗了,眼看著我爬上房簷,它居然都不躲,我想,它一定是傻了,可是,它又好像不傻,我一撲過去的時候它居然一跳躲開了,還要往我身上落,我一想我是師父的弟子,還能叫一隻鳥給欺負了嗎?掙紮間一運功不小心就掉下來了……”
無恨眼裏閃過一絲警覺:“那白鳥是什麽樣的?”
“像鷹吧不太像,比鴿子又大許多,眼睛亮的很,爪子抓人可疼了,怎麽說呢,就是整體感覺特別有靈性……”
“你在這裏不要動,我很快回來。”無恨聽後,忙持劍轉身出了門。
白飄飄聽見他上了房頂,瓦礫響成一片,一會兒響聲停止,也不知道無恨到哪裏去了。
白飄飄趴在窗口看了半天,也沒看到他的身影,悻悻然縮回了身子,這才發現百裏曉狼狽不堪地躺在床上,除了身上落了一層灰以外,肩膀上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染紅,蔓延開來。
“你怎麽流這麽多血?!”白飄飄驚叫一聲,“不止血你會死掉的!你等我一下啊……”
說著,白飄飄便一溜煙地跑了出去,沒一會兒捧著一個竹筐跑了回來,拿起一個白罐子,往百裏曉的肩膀上的傷口倒去,呼啦一下,倒了百裏曉一身米黃色的粉末。
白飄飄邊拿來一塊粗布按住百裏曉的傷口,邊用手把灑在百裏曉身上的藥粉撣開,有些心虛地瞄向門口:“我浪費傷藥的事兒你可別告訴我師兄,好不好?他一定會罰我的……”
沒得到百裏曉的回答,白飄飄才恍然大悟抬頭一笑:“哦,我忘記你傷了嗓子,不能說話了……”
眼前是百裏曉明晃晃的笑臉,他雖然很狼狽,但笑得卻很……好看。白飄飄怔住了,半晌,方問道:“你笑什麽?你難道不疼嗎?”
百裏曉搖搖頭,臉上還是那樣的笑。
白飄飄狐疑地打量著他:“難不成你也是個傻子?”
百裏曉忍俊不禁,繼續搖著頭。
“隻會搖頭的人,還真是奇怪。”白飄飄手忙腳亂地為百裏曉包紮起來,“你肯定惹我師兄不高興了,他雖然冷冰冰地,但從來沒這麽生氣過,你是他的敵人不成?可是,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你能不能先放下與我師兄的恩怨,坦誠相告呢?”
說著,白飄飄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那塊從百裏曉身上得來的貓眼石,舉到他麵前,“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塊石頭你是從哪裏弄來的?”
百裏曉不可置信地看著白飄飄,驚訝於她怎麽還在糾結貓眼石的出處。
白飄飄見他默不作聲,便伸出五根手指在他麵前晃起來:“喂?!喂!你倒是給點兒反應呀?難不成你真是個傻子?”白飄飄不覺心灰了大半,自言自語喃喃著,“那可真就難辦了。我怎麽才能找到這石頭的來曆呢?那個女人到底是不是我娘呢……”
她覺得麵前這個傻大個是個無用的,搖頭歎氣地準備將石頭收起來,卻忽然被人握住了手。冷冰冰的一隻手叫白飄飄嚇了一跳。
“你幹嘛呀?”白飄飄忙一把推開他。
百裏曉咕咚一聲倒在了地上,卻還掙紮著爬起來,朝著白飄飄笑起來。
這一笑,倒是令白飄飄頭皮發麻,心裏打怵,她忙轉過身就要跑開,身後卻傳來“啊——”地一聲粗糲的喊叫。
白飄飄忍不住回頭一看,原來是地上這個狼狽不的堪的人情急之下發出的聲音,隻見他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嘴唇一張一翕地仿佛在說著什麽。
“別……走……”白飄飄努力辨別著他的唇形,讀出聲來,不由大喜過望,“原來你不是傻子呀!那你快告訴我這石頭的來曆!”
“貓……眼……石……”白飄飄通過百裏曉的唇形終於知道了這石頭的名字,“哈哈,果然像年糕的眼睛,難怪要叫貓眼石了,可是這石頭是從哪裏來的呢?你一定知道,對不對?”
百裏曉點點頭,這時隻聽一陣腳步聲走近,他忙用唇形對白飄飄“說”道:“留、我、在、這,我、就、告、訴、你。”
白飄飄忙答應著,一回頭就見無恨走了進來,手裏提著一隻白色的大鳥,“飄飄,你看到的鳥可是這隻?”
白飄飄心裏盤算著如何才能留下麵前這個人,看也沒看地敷衍道:“大概是吧。”
無恨皺眉:“飄飄,你仔細看看。”
沒辦法,白飄飄隻好將那白鳥從頭到爪子看了個遍,半晌,方說道,“應該是吧,大概像個八九成,我也不是它們的同類,我不認識它呀!”
無恨一聽,放心不少,抬手將那鳥的屍身擲到百裏曉麵前,冷笑一聲盯著他看。
百裏曉自然認出了這是府中飼養的鸞梟,為了追蹤白飄飄身上的鳳抹香才放出的,已放出多日,尚未有回音,誰知欒梟已飛到靜幽穀,卻被無恨察覺,命喪於此。
可百裏曉不知道的是,無恨早在進入走馬關鎮時就已經找了一處人家,命那家中的老婆子講白飄飄身上所有的衣物首飾配件都脫了下去,並悉數送給了他們,包括那件貓眼石的如意結。他叫老婆子隻給白飄飄穿了一席黑衣,並用自己的鬥篷將她包裹了起來,一路背回了靜幽穀。當時,他隻是想叫經曆了大悲大痛的飄飄能沒有負擔,放下一切浮名仇怨,幹幹淨淨地回家,卻沒想到飄飄居然失去了記憶,更沒想到會陰差陽錯地叫欒梟在走馬關鎮徘徊了數日。好在那鳳抹香在人身上是經久不散的,雖然氣味極淡,無法被人察覺,卻能叫鸞梟嗅得蹤跡。
無恨劍指百裏曉:“這鳥來地蹊蹺,不是我穀中之物。想必閣下知道緣由。”
百裏曉緩緩搖頭,決定死不承認。
白飄飄卻聽得奇怪:“師兄,你幹嘛要殺了這鳥呀?這鳥跟他又有啥關係?”
“師兄覺得這鳥的毛很漂亮,給你做把扇子如何?”
白飄飄點點頭:“那剩下的毛夠能做頂帽子嗎?”
“好。”無恨滿意地笑起來,“骨架煲湯。”
“一定好喝。”
無恨答應著,伸手就去提百裏曉的背心,要把他扔出門去,“等師兄料理了他,就給你煲湯。”
“哎哎哎——”,情急之下,白飄飄忙大喊道,“師兄你要幹嘛呀?不會是殺了他吧?”
“本有此意,但師兄今天心情很好,就把他扔出穀去,留他一條性命,如何?”
“他渾身是傷,動彈不得,又是啞巴一個,連救命都喊不出來,師兄你把他扔在穀,咱這穀內豺狼虎豹不是一般的多,不等於還是殺了他嗎?”
“那飄飄,你意下如何?”
“我覺得吧,不如留他靜養幾天,等他能走了,再送他出穀,好不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對不對?”
無恨深邃的眼神在白飄飄臉上流連,直看得她心裏發虛,方答應道,“可以。不過,你要答應師兄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從現在開始,直到他出穀,你都不可以再見他一麵。”
“為什麽?”白飄飄不由哀嚎出聲。
“不為什麽。你答不答應?”
“好吧。”白飄飄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著,心想要找個機會偷偷見他才行。
無恨卻仿佛能聽見她心裏的小九九,意味深長地笑著說:“若是被我發現你私下裏見他,他就會即刻喪命。他的命,在你手裏,你心裏可有數?”
白飄飄隻好點頭道:“知道了。”可卻不免腹誹著:雞賊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