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除夕遭巨變
轉眼就到了除夕夜,各處張燈結彩,鞭炮齊鳴,好不熱鬧。
本來宮中夜宴,白飄飄作為月華宗姬是一定要去參加的,但是她因為身體還沒有恢複好,便被格外恩準可以留在靖國公府靜養。
長公主攜王容則帶著王飄然進宮赴宴,長公主說今天是除夕夜,也是王飄然在靖國公府過的最後一個年,所以破例解了她的禁足。
夜還未深,白飄飄覺著困倦便早早地睡下了,心裏雖然盼著百裏曉能來見她一麵,卻也聽到長公主說過各國使臣也被恩準入宮赴宴,便知道今夜恐怕是見不到他了。
輾轉反側中,方慢慢睡著了。
可是剛睡著沒一會兒,忽然感到有人在推她:“飄飄!飄飄!你快醒醒!”
白飄飄睜開眼睛,發現是王飄然坐在自己跟前,她穿著華服錦袍,發髻高聳,點綴著金器珠寶,可那臉色卻泛紅,帶著慌亂。
“怎麽了?飄然姐姐?”
“飄飄,宮裏出大事了!”
白飄飄一驚,不會是百裏曉……,忙一個骨碌爬起來:“出什麽事了?百裏曉惹禍了嗎?”
“不是他!是太子!”
“太子?”白飄飄想起那個一臉和善胖乎乎的皇太子,貌似叫劉涵?“他好像是皇後的兒子?”
“對!太子就是嫡長子。母親告訴過我,他出生時天有異象,洪災消退,皇伯父高興就封了他為太子……”
“哦,他怎麽啦?”
“他剛剛被皇伯父廢為庶人了!”
“庶人?是什麽?”
“就是老百姓啊,被劉家除名了,以後再不是太子殿下,也不能繼承皇位了。”
“哦,”白飄飄還是不理解,“可是這樣不是很好麽?我有時候倒真的希望自己沒來尋親,那就不會當了這個什麽宗姬,嫁給不喜歡的人……”
這話正說進了王飄然的心坎裏,她想起自己不能做主的姻緣,也是長歎了一口氣:“你說的也對,我也這麽想,可是恐怕太子不會這麽想的,他本來注定要繼承大統的啊,是未來的皇帝啊,萬萬人之上啊!”
“可是他做了什麽,才會被廢的啊?”
“僭越皇製,覬覦皇位,有不臣之心,意圖謀逆!聖旨是這麽說的。”
“謀逆?”白飄飄不解,“什麽意思?”
“就是他不想再當太子,想當皇帝啦!”
“可……”白飄飄覺得越來越糊塗,“太子本來不就是要當皇帝的嗎?”
“是啊,”王飄然滿麵疑惑,“我也搞不懂,太子為什麽這麽著急,會這麽做?”
“他做了什麽?”
“他啊,”王飄然咽了咽口水,“他在宴席中用了一雙文犀辟毒箸!那是皇帝才能用的!”
“文犀辟毒箸?”白飄飄腦子裏靈光一閃,驚叫出聲。
“你也知道?”
“嗯,我還見過,兩次。”
“兩次?”
“曾經在一個茶館裏見過,後來在榮潤那裏見過,她還說那是送給太子的禮物,就是小年那天下午,你忘了?咱們還跟她吵了一架。”
“難怪,太子一個勁兒地說是別人送他的禮物,可卻沒說是誰,原來是榮潤啊。”
“可是那雙文犀辟毒箸也不是犀牛角做的啊,明明是象牙做的,親王啊,後妃啊都能用的……”
“你怎麽知道?!”王飄然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向白飄飄,“你偷去赴宴了嗎?你怎麽說的和太子說的一樣?!”
“是無戈先生說的啊,怎麽了?”
王飄然臉上帶著憐憫:“皇帝起初也信了,可是趙貴妃說還是要細細檢查一下才好,免得冤枉了太子,結果著人一查,卻發現那筷子真的是犀牛角做的!犀角粉末燃燒後會有藍色的火焰……”
白飄飄卻打斷她:“趙貴妃?!她也在?”
“嗯,母親說是皇伯父特赦準許她參加夜宴的。她見太子使用的果然是文犀辟毒箸,就建議父皇搜查太子府和東宮。皇伯父正在氣頭上,便同意了,吩咐宮人搜宮,結果……”
“結果怎麽樣?”
“結果,”王飄然臉上的驚駭之色掩飾不住,“結果,真的在太子府搜出了龍袍、皇冕和綬帶!”
“皇冕是什麽?”
“就是皇伯父頭上戴著的那頂帽子啊,有珠簾的!”
“可……”白飄飄很奇怪,“若是太子當了皇帝,就用你皇伯父,啊,也是我爹的帽子就行了啊,為什麽要做一頂新的放在府中呢?”
王飄然困惑地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們的世界我不懂。可是,這樣一來,太子僭越的事情就坐實了,於是就被當場廢黜了……”
“太子不是皇後的兒子嗎?皇後沒勸我爹嗎?”
“皇後剛說了兩句,就被皇伯父給訓斥了,沒機會說話,後來聽到廢黜的旨意就當場暈了過去……”
“那太後呢?”
“皇祖母今日身上不爽利,沒來赴宴,現在恐怕還不知道這件事,皇伯父特意囑咐人不能打擾皇祖母的。”
白飄飄靜默著,隻覺得世事無常,這皇宮真不是人待得地方。可是,那文犀辟毒箸明明是劉曲的,怎麽會到了榮潤手裏,又怎麽會給了太子呢?無戈先生明明說那是象牙的,怎麽真的成了犀牛角的呢?
這裏麵一定有很多的事情是她想不明白的,可是她也不想去弄明白,自從被指婚之後,她已經徹底對這個皇宮失望了。
甚至有時候,她還會慶幸幸好母親去世的早,否則母親會不會也有一番可怕的遭遇?她也慶幸著還好自己沒在宮內長大,而是在自在門受到了師父和各位師兄的照顧……
想起自在門,她的心又不自覺地疼了起來……
王飄然也是一樣,今夜的變故來得太急太亂,雖然與她無關,可是她卻一樣心有戚戚焉:連地位最尊貴、待人最和氣的太子都能在頃刻之間獲罪,遭逢巨變,自己一個小小的郡主又該如何自處,去為自己的幸福抗爭呢?
想到這裏,她忽然驚醒過來:“哎呀,我還沒有同你講,二月初二那天,我會……”
“飄然!”長公主突然推開房門,走了進來,“你快回繡樓去!二月初二才能出來!”
王飄然不滿地大聲抗議道:“憑什麽?!今天是除夕!”
“如平,送郡主回房!不許她再來打擾月華宗姬靜養!”
白飄飄看著王飄然麵有不甘地被帶走,忙叫住也要離開的長公主:“姑母!飄然姐姐說的太子被廢的事,是真的嗎?”
長公主麵上帶著憐憫,“唉,萬般皆是命。團團,你好好養病,不要傷神,早點兒歇著吧。”
白飄飄看著房門緩緩關上, 歎了口氣,今夜怕是有很多人都睡不著了吧。
睡不著的除了變成階下囚的太子、另有心思的二皇子,傷心欲絕的皇後,還有長跪於延春宮的榮潤公主。
寒風凜冽,她伏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痛哭流涕:“母後,母後……請饒恕兒臣吧……兒臣錯了,錯了……您不能不要兒臣,不能啊……母後……”
她的哭聲在這淒冷的冬夜顯得越發悲慘。
可是延春宮正殿卻緊閉著大門,仿佛根本沒有聽到她的哭喊,隻冷酷無情地靜默著,隻有煉丹的爐子還一直在燃燒,紅色的火苗不曾熄滅,跳躍的火光好像是這延春宮唯一的生命。
“母後……母後……兒臣……兒臣不是蓄意陷害太子哥哥的……那筷子是兒臣在四方館的集市上買的,您也見過的啊……您不能不見兒臣啊……我是念伊啊……”
“吱嘎——!”
殿門緩緩打開,皇後一襲素衣白袍,黑色的枯發披散著垂在臉側,更稱得她一張慘白的臉灰敗無光,形如枯槁,仿佛一夜之間便蒼老了幾十歲,看起來如行將就木的老嫗。
她臉上的神情似悲似喜,言語雖淡淡卻透著徹骨的寒意:“念伊?伊是誰?她嗎?嗬……”皇後冷笑一聲,如厲鬼一般,“她已經死了十幾年了,你還是這麽念念不忘?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哈哈……”
榮潤打著冷顫,停止了哭泣,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皇後:“母後,你怎麽了?你別嚇我,榮潤害怕……”
“母後?”皇後發出一聲嗤笑,掃了一眼她,“你也配?!你是那個野丫頭的骨肉,怎麽會是我的嫡公主?!知道這些年裏,那些明裏暗裏拿你的出身諷刺你的人都是哪裏來的嗎?……”
“母後,你在說什麽啊……”榮潤不可置信,怕得抖了起來,冷風仿佛鑽進了她的骨頭中,凍僵了她的舌頭。
“你是那個賤女人的野種!”皇後突然猩紅了雙眼,怒火噴出,直射在榮潤惶恐的臉上,“她死了,你還活著!母債女還,本宮就是要折磨你痛不欲生!你覺著本宮寵著你的肆意妄為就是愛你嗎?你錯了!你越發驕縱,目中無人,將來必會自食惡果,要麽被太後責罰,要麽發生意外,就算是平安長大,也不會落得個好名聲,自然也就不會有什麽好出路!趙玖岱?哼!這個紈絝子弟配你是最好的了!你以為你交了空的玉籌太後就沒轍了?你嫁給他是我請太後下的旨意!本宮與趙月娥那個賤婢積怨極深,你嫁到趙家定會有一番奇遇的,好好享受吧……”皇後說著,森森地笑了起來。
“母後……”
“還有你那個姐姐,孽種月華!”皇後神色冷冷,咬牙切齒道,“她也該死!她不該回來的!本宮要你命爾淳偷換了她的玉籌,就是要你們姐妹相爭,骨肉相殘,若是青杏那野丫頭有魂魄的話,看著你們二人如此爭鬥,不知會多傷心呢……”
“你……你好狠……”榮潤打著冷顫,隻覺得全身如墜冰窖
,偷心徹骨的寒冷,吐出幾個字來。
“狠?”皇後冷笑著,“你別怪本宮,怪隻怪你是她的女兒。出嫁前,不許你踏出延春宮歡喜殿半步,出嫁後,不許你入延春宮半步,非詔不得入宮!你跪安吧!哭哭啼啼地成個什麽樣子!”
榮潤被兩個宮女架著往歡喜殿去了,她的眼中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抖個不停,皇後知道,曾經的那個驕陽跋扈的榮潤已經死了,她太了解這個視自己為生母的小姑娘了,殺了她的傲氣就等於殺了她。
皇後坐在鏡子前,擦幹眼中的淚水,喃喃自語道:“趙月娥,你這個賤人!今日是本宮輸了!可你別忘記,本宮不止太子一個兒子!”她惡狠狠地盯著鏡中的自己,仿佛那是自己最大的仇人,陰狠的目光卻在落到鏡子裏的一抹白發時變成慌亂,連聲道:“瑞思!瑞思!快把本宮的仙丹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