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割袍斷恩義
白飄飄見天星將注入內力的裁雲劍指著自己,有些奇怪:“師父?”
隻聽“唰”地一聲,紅光一閃,白飄飄嚇得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時,她發現自己外衣上的左邊袖子從胳膊上脫落,掉到了地上。
隨後,天星將裁雲劍在自己的腕上一劃,猩紅的血珠奔湧而出,卻沒有流下來,仿佛被裁雲劍給吸收了一般。
“師父?!”白飄飄驚訝出聲。
“師父!”無恨大驚,脫口而出。
過了片刻,天星方將紅得發亮的裁雲劍收回,那裁雲劍又仿佛一條靈蛇一般“嗖”地一下纏在了她的腰間,顏色也漸漸暗淡了下去。
無恨忙將止血的傷藥倒在天星的手腕上,欲言又止。
她掃了一眼無恨,緩緩道:“牧之,無需多言。”
白飄飄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拿起自己斷掉的袖子,一臉懵懂:“師父,這是怎麽了?”
天星臉色蒼白,語氣淡淡:“飄飄,給為師磕三個頭。”
白飄飄依言磕了三個響頭,“邦邦邦!”,她揉著自己的腦門說:“磕完了,師父。”
“你起來吧,”天星緩緩道,“從今以後,你不再是我的徒弟,我也不再是你的師父。”
仿佛有一聲悶雷在白飄飄的頭上炸開,她呆呆地問:“師父,你在說什麽?”
“自在門門規,不肖弟子,割袍斷義,血噬裁雲,逐出師門。你我再不是師徒,你也再不是自在門的弟子。”天星眼神淡漠,緩緩說道,“牧之,送她回去。”
白飄飄這才反應過來,她低頭看看自己落在地上的衣袖,又看了看麵前的師父,隻覺得好像在做夢一樣,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無影和無聲也是愣在當場,齊齊跪下:“師父,小師妹年幼無知,若有冒犯您老人家的地方您看在她一片孝心的份上,還是寬恕了她吧,萬萬不要將她逐出師門啊!師父!”
天星揮揮手,疲倦地閉上了眼睛:“此事已成定局,你們退下吧。”
無影和無聲麵麵相覷,隻好低頭應了,一左一右扶起呆坐在地上的白飄飄出門去了,無聲低聲勸道:“小師妹,咱們先走,回頭我一定好好勸勸師父……”
話還未完,隻聽嗖地一聲,無聲的麵具被裁雲劍迅速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天星慘白著臉厲聲道:“她已被逐出師門,再不是你們的師妹!誰要是再違背師命就得……死。”
無聲麵色發青,忙垂首認錯:“是,弟子知錯了。”
無恨拿著白飄飄的鬥篷跟在三人之後,恭敬將房門關上,見天星背手立於無嗔床前,仿佛孑然於世的一棵孤鬆,不由蹙緊了眉頭。
轉身下了樓,他看見白飄飄呆呆地坐在一張桌子前,眼中黯淡無光,好像迷途的小獸,一絲不忍浮上了他的心頭,但還是開口道:“走吧。”
白飄飄一個哆嗦,茫然地抬起頭來,“我不能走,自在門就是我的家啊,我還是要回家的啊,師兄,你說師父是不是怪我沒跟她說一聲,就要嫁人了?可是我嫁的人是百裏曉啊,他會帶我回靜幽穀的啊……我不要走,我不走……”說著,她已經哭了起來,仿佛有無限的委屈和哀愁,“我不離開自在門,我不走,我要師父,我要回去……嗚嗚……”
無影麵露不忍:“二師兄,要不你再去求求師父吧!師父一向最看重你的……”
無恨搖頭:“師父的脾氣秉性咱們都清楚。此事再無回轉的餘地。飄飄,你走吧。”
白飄飄一聽,嚎啕大哭起來:“我不走!我不走!你們剛給我過完生日的!師父那麽疼我,怎麽可能趕我走?!我要見師父,我要……”
哭聲戛然而止,無影無聲驚訝的看著給白飄飄點了大穴的無恨,“出手不用這麽狠吧?小師妹得疼上好幾天……”
無恨冷冷嗬斥道:“師父的話你們都忘了嗎?她不再是我們的師妹。聽到沒有?!”
說著,就將鬥篷往她頭上一蒙,將她裹了起來,抱著一躍而去。
無影看著無恨消失的背影,奇怪道:“二師兄這是怎麽了?對小師妹這麽冷冰冰的?他不是一向最疼小師妹的嗎?”
無聲搖搖頭:“我怎麽知道?現在連師父都把小師妹逐出師門了,還有什麽再奇怪的事兒我都不覺得奇怪了……”
“哎哎!你怎麽還叫小師妹?小心師父把你的真臉皮也劃壞了,本來就夠醜的了……”
無聲忙捂著自己露出來的一點麵皮,恨恨道:“你還說我呢?你不也小師妹小師妹叫個沒完?!”
兩人吵吵鬧鬧地鬥著嘴,全然不知道此刻冷離正躲在黑色的夜裏打量著這座不起眼的運來客棧,他轉身遠遠跟著無恨,看見無恨抱著白飄飄一同落到了靖國公府的繡樓之上,才回四方館複命。
這邊,無恨將白飄飄送入繡樓之內,床上睡著王飄然,無恨不想靠近她,便將白飄飄放在了一張小榻之上。
小心翼翼地打開鬥篷,白飄飄絕望地看著他,已經哭得眼睛紅腫,還在不停地默默留著眼淚,那淚水順著她的臉,慢慢地流進了他的心裏。
他從懷中拿出一本書來,輕輕地放在她的身旁:“這是我寫的《無恨手記》,我畢生的心血都在這上麵,你好好學。從今以後,師兄……”眼神一暗,他改了口,“我,再不能護你周全,你要好好保重,飄飄。”
床上傳出嚶嚀一聲,王飄然動了動身子,似醒非醒地含糊道:“誰啊?”
無恨一怔,伸手解開白飄飄的大穴,拂過她的睡穴,轉身一躍離開了,對她輕聲告別:“後會無期。”
王飄然一下清醒了過來,驚叫出聲:“是你?!”可是她還來不及下床,無恨已經飛走了,她隻能看著空蕩蕩的窗戶發著呆,半晌才跑下床,心有不甘望著黑沉沉地夜。
回頭一看,白飄飄眼睛紅腫如桃子一般,臉上的淚痕還沒幹,卻合著眼在小榻上睡著了。
王飄然推了推她,卻怎麽也推不醒,隻好坐在一旁等著她醒來好問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低頭看去,王飄然的目光落在了那本書上:《無恨手記》?
那,這豈不是無恨寫得書嗎?
她忙打開來看,裏麵林林總總記錄了各種草藥的藥性、毒藥的解方、弩箭和一些機巧玩意的製作方法,還有幾套武功的心法口訣,最後一頁,有兩行小字,字體清瘦如鬆:“相聚相依十四載,零落終歸塵土。飄飄,珍重。”
王飄然低聲念著,呆坐到天明。
天色大亮,白飄飄才悠悠醒來,腫著兩隻眼睛看著王飄然如石化了一般若有所思地坐在自己跟前,“飄然姐姐?”
話一出口,她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幹啞,如鋸子一樣粗糲。
王飄然如夢初醒,扯出一絲不自然的笑:“你醒了?”
“嗯,”白飄飄掙紮著坐起來,隻覺得四肢酸痛,好似被大石頭碾壓過,“好疼。”
王飄然將手中的書放在她手裏,故作輕快地說道:“快起來吧!母親說今日要幫你補過生日,催了好幾遍了。”
生日?
昨晚發生的一切如潮水一般湧回到腦子裏,師父和各位師兄為自己慶生,師父與自己的恩斷義絕,師父講得關於她弟弟與自己娘的恩怨,種種情緒,悲傷與喜悅,如兩隻擰勁兒的大手一樣狠狠拉扯著她的腦仁兒,她隻覺得腦子又沉又重,頭疼欲裂,不停地打著寒顫。
王飄然發現她的異樣:“你怎麽了?”
白飄飄卻抓著那本書,臉色發白,嘴唇顫抖:“飄然姐姐,這書是怎麽回事兒?”
王飄然一怔,“你不知道?”
白飄飄連連搖頭,麵上滿是急切。
“我想,這是無恨送你的書,”王飄然暗暗歎息,“他送你回來的,一句話都沒跟我說,逃也似的跑掉了。”
“二師兄……送我的?”
白飄飄微微顫抖著雙手打開了這本書,隻翻了幾頁就已經泣不成聲,待翻到最後一頁,那淚水就如洪水決堤一般湧了出來。
“飄飄,你怎麽了?”
白飄飄捂著臉慟哭起來,肩膀一聳一聳的,哽咽道:“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嗚嗚……”
“誰不要你了?你別哭啊,是……無恨嗎?”王飄然小心翼翼地說出這個名字。
白飄飄“嗚嗚”哭著,痛苦地搖著頭:“是師父……她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
“你師父?”
“師父她,切掉了我的袖子……割傷了自己的手……叫我磕了三個頭……然後……然後……”
“然後怎麽了?”
“然後……”白飄飄抽抽噎噎斷斷續續地哭訴,“然後……她就將我逐出師門了……不讓五師兄叫我師妹……嗚嗚……還……還劃壞了他的麵具……”
王飄然聽得稀裏糊塗,丈二摸不到頭腦,“什麽亂七八糟的?”見白飄飄傷心不已隻是痛哭,隻好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哭吧,哭吧,都哭出來就會好受些,憋在心裏更難受……”
白飄飄直哭了半個時辰,方漸漸平靜下來。
王飄然替她拿浸水的帕子來擦臉,“你看你,哭了這麽久,熱水都變冷水了,我吩咐人再換熱的來。”
白飄飄一把拉住她:“不用了,飄然姐姐,我不想見人。”
“也罷,”王飄然歎了一口氣,“那我就叫人去告訴母親,說你心情不好,就不補這個生日了。”
“嗯。”
二人相對無言,隻有白飄飄時不時地抽泣一聲。
王飄然斟酌了良久,方問道:“無恨……寫得那句’相聚相依十四載,零落終歸塵土’是什麽意思?他……不再來見你了嗎?不來靖國公府了嗎?”
話音未落,白飄飄的眼睛又濕潤起來,淚水順著眼眶流了下來:“二師兄……嗚嗚……”
王飄然連忙求饒:“好了好了,我說錯話了,別哭了吧……”
正說著,有小丫頭來敲門:“郡主!郡主!”
王飄然一臉不耐煩地打開房門,嚷嚷著:“不是告訴過你們嗎?別來煩我!……”
“郡主息怒,是宮中傳旨,主母吩咐您前去接旨。”
王飄然一聽,一下子反應過來,忙道:“飄飄,別哭啦,你嫁百裏曉的旨意到啦!咱們快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