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往事不隨風
白飄飄隨無恨到了運來客棧,已經氣喘籲籲。
“走吧,師父在等你。”無恨也不看她,徑直上了樓。
她從來不知道,二師兄的輕功這麽好,原來以前他是一直讓著自己的。白飄飄跟在他身後,有氣無力地喊著:“哎!師兄你等我一下!”
剛上了二樓,一個人就從陰影處閃了出來,對著白飄飄哈哈大笑:“好久不見了,小師妹!”
“四師兄!”白飄飄又驚又喜,看著對麵站著的無影,一張臉平淡無奇,身量也是普普通通,是那種在人群裏根本就不會被人注意的人,可四師兄的脾氣卻一直很怪,總是一會兒對她和善笑嘻嘻,一會兒板起麵孔冷冰冰,白飄飄已經忘記上次見到他是什麽時候了,她使勁兒想也想不起來,記憶裏一片模糊。
“喏,給你的賀禮!”無影一伸手,塞給她一包東西。
白飄飄開心的合不攏嘴,看來四師兄今天又對自己和善起來:“是什麽啊?”
“打開看看,包你喜歡。”
“哇!”白飄飄拉開抽繩,看到裏麵是一堆紅紅綠綠的寶石,握在手裏沉甸甸的,閃著耀眼的光芒,不由十分感動,“四師兄……”
“你不是就喜歡這些珠子麽?我在外麵辦事的時候幫你找到許多,攢起來給你慶生。轉眼你就十七歲了,真是歲月催人老啊……”無影故作哀傷地咳嗽起來。
這時,一個店小二模樣的人走過來:“好啦好啦!別擋路!師父等著呢!”
白飄飄眨巴眨巴眼睛,有些遲疑:“……五師兄?”
無聲拉長臉:“你又認不出我了?”
“啊?……不是不是,是你又換麵具了嘛,我一時認不出才證明你技藝高超麽……”
“……”無聲臉色更差了,“我沒有換。上次也是這一張!”
“……”白飄飄嘴角抽搐,尷尬地幹笑了幾聲。
“哼!要不是看在今天是你生日的份上,我絕不能放過你!來,接著,你的賀禮!”
白飄飄接過一張皺巴巴的草紙,隻見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字:“麵具兌換券一張”,“這是什麽?”
“你這個傻蛋!你拿這張紙將來可以跟我要一張麵具,無論是誰的麵具,都可以!明白不明白?!”
白飄飄連連點頭,“我明白我明白,謝謝你啊,五師兄,我……”她低頭看看這團草紙,幹巴巴地笑道,“特別的喜歡。”
“別鬧了。快走。”無恨冷冷催促著。
白飄飄如蒙大赦,忙從無影、無聲兩人中間穿過去,隨無恨走進了一間房間。
一進門,白飄飄一下就想起來,自己來過這裏!當日三師兄遇襲時二師兄給他療傷的房間就是這裏!
此刻三師兄還躺在那張床上,麵色灰白,氣息微弱。
一股悔恨湧上心頭,白飄飄暗暗責罵自己,怎麽今日把向茂巴思拿解藥的事情忘了個一幹二淨呢?實在該死該死!
無恨走向無嗔的床邊,拿起一個布包交給白飄飄:“這是你三師兄的給你的禮物。”
白飄飄有些糊塗:“可是,三師兄不是一直昏迷不醒嗎?”
“他在昏迷前就已經給你準備好了禮物,用布包起來貼身放著的,兩張布上寫了你和另外一人的名字。”
白飄飄忙打開看,發現果然有兩個小布包,打開後是兩枝漂亮的珠釵,款式略有差異,一張布上寫著自己的名字,另外一張,寫了兩個字:玉娘。
“玉娘?”白飄飄驚叫出聲,“這不是被趙國舅擄走的那個姑娘?三師兄怎麽會認識她?”猛然間,她想起來,自己曾經留過暗號和紙條,要三師兄去救玉娘的。雖然最後陰差陽錯間自己把玉娘給救了,卻忘記告訴三師兄一聲不用去了。
三師兄向來忠信守諾,估計後來到了茺州城後,也去找玉娘去了,看來也找到了他的姻緣。
白飄飄替無嗔又喜又悲,喜的是他心有所屬,悲的是他此刻性命危在旦夕,禍福難料,“三師兄……你放心,我一定去找茂巴思拿到解藥!”
“飄飄。”
一聲熟悉的呼喚從身後傳來。
白飄飄回頭一看,是師父!
天星一身灰袍,腰間係一條暗紅絲帶,長發翩然,正站在她身後,臉上掛著慈愛的微笑,聲音平靜無波:“生死由命,富貴在天。無嗔命裏有此一劫,你也不必太過掛牽。”
白飄飄急道:“可是……”
天星揮手一點,製止她說下去,溫和笑著:“許久不見了,你可還好?”
還好嗎?
白飄飄不知道,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兒,她不知道該如何說起,千言萬語最後隻匯成了兩個字,“還好。”她忙跪下來,“師父,弟子未得您的允許,擅自下山,弟子知錯了,請師父責罰。”
“起來吧。不用為師責罰,你離了靜幽穀,到這塵世間來,所聽所想所見所聞,對你來說也已經是一種鞭笞了。”天星淡淡說著,“聽無恨說你也中箭了,伸出手來,為師給你號脈。”
白飄飄依言將手腕伸過去,天星手指搭在其上,半晌,方說道:“看來,你是有福氣的。沒什麽大礙。來,將這碗長壽麵吃了,好好過完這個生日。”
天星話音剛落,扮成店小二的無聲捧著一碗熱乎乎的麵條走了進來,“小師妹,趁熱吃!給你再放點兒碧綠的蔥花!”
“還有咱們師妹最愛吃的烤雞腿!”無影緊隨其後,端著一盤烤雞走了過來,放在了白飄飄麵前的桌子上。
香氣衝進了白飄飄的鼻子,她忽然覺得特別的餓,師父和師兄們不遠萬裏來到京城為她慶生,又讓她覺得很感動,忙脫下鬥篷,拿起筷子,一時間開心地不知道說什麽好。
“快坐下吃吧。”天星仿佛讀懂了她的心思,笑著在桌子的另一側坐下,看白飄飄呼嚕呼嚕地狼吞虎咽吃起麵條來,囑咐道,“慢些。”
白飄飄吃得滿足極了,胃裏被熱乎乎的麵條和香噴噴的雞腿填滿,隻覺得這才是世上第一得意事。
誰知道還有更讓她高興的事情發生了。
看她吃完,天星才取出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黃絹來,放到她麵前:“這是你來自在門時唯一的身外之物,現在物歸原主。”
“這是……”白飄飄展開一看,是一塊包袱皮大小雙層黃色布料,上麵繡著精致的花紋,看起來十分華貴,在四個角落各繡了一個“玥”字。
“這是你的繈褓。”天星解釋道,“當年楊一竹就是抱著這個包著的你來到靜幽穀的。”
“繈褓?”白飄飄眨眨眼,卻聽到了一個從未聽說過的名字,“楊一竹……是誰?他為什麽會抱著我去靜幽穀呢?”
“唉,”天星長歎一聲,“一竹他……終究逃不過這個‘癡’字。你也不要怪他。”
“就是他到皇宮裏把我抱走的,對麽?”白飄飄猛然明白過來。
“正是。”天星緩緩點頭道。
“他害得我跟娘分離這麽多年!害得我娘難產最後死掉!”白飄飄心頭的歡喜全都一下消失了,怒氣上湧,恨恨道,“我為什麽不能怪他?!他到底是誰?!師父!你說話呀!”說著,她又氣又哀,已經哭了出來。
“為師知道你心裏的苦。”天星滿含憐憫的目光注視著滿麵淚痕的白飄飄,“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可是他已經死了,又能如何呢?往事隨風,就讓它去吧。”
白飄飄倔強地搖著頭,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劈裏啪啦地落下來:“我不要!師父,求求你告訴我他到底是誰?”
天星沉默半晌,長歎一聲:“一竹……他是我的弟弟。”
“師父的……弟弟?可……”
“一竹曾與我失散多年,等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給玉石雕刻匠人做學徒,那匠人有個女兒,這個姑娘隻比一竹小一歲,二人從小一處長大,感情親厚。我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才說服一竹隨我入自在門,直到他想娶親的時候方回到匠人家找那家的女兒,卻沒想到他晚了一步,他的意中人已經被選為貢品,送到京城去了。”
“貢品?”白飄飄止住了眼淚,水汪汪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天星,“那不就是……”
“那匠人的女兒名叫青杏。”天星搖頭歎道,“這是一段孽緣。一竹為人倔強執著,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便也跟著去了京城。本來他就背上有傷,路上又卻遇到蛇患,差點兒丟了性命,等他掙紮著趕到京城時,已經來不及了。那時候青杏被封為采女,深得皇帝寵愛。”
“然後呢……”
“一竹在京城一待就是兩年,再回來時已經身受重創,奄奄一息,懷裏麵還抱著你。”天星臉上現出淡淡的愁苦,“我知道他已經後悔了,卻沒有時間和機會來彌補他犯下的錯誤,為師隻好將他葬在靜幽穀口,沒有立碑,隻種了一顆杏樹,算是他最後的慰藉。”
那棵杏樹白飄飄是記得的。
她小時候曾經偷過那上麵的青杏吃,杏子又酸又澀,難吃極了。
如今聽完這番話,好像數年前偷吃的酸杏的苦澀又從胃裏返了上來,她覺得舌尖都被酸澀浸得麻木了,說不出話來。
天星眼帶憐憫,拍拍她的肩膀:“事情已經過去十四年了。原本為師打算親自送你回京城,沒想到你自己倒先來了。也好。如今,你已經被封為宗姬,也算一竹沒有作孽太深。隻是我這還有一件事情沒有辦……飄飄,先跪下。”
白飄飄愣愣地,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好聽從天星之命,跪在她的麵前,“是。”
天星緩緩從腰間抽出一把鮮紅的裁雲劍來,這把劍剛剛就如暗紅色絲帶纏繞在她的腰間,此刻握在她手裏卻仿佛如普通刀劍一般筆直堅挺,而且顏色變得愈發鮮豔,正對著白飄飄的胸前,白飄飄知道那是師父將內力注入了劍身之上,她有些奇怪:“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