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自古相思苦
皇宮家宴定在了臘月二十三這一天,正好也是小年。
太後頷首笑道:“灶王爺那日上天言好事,咱們這裏也要有好事發生了,玉兒選得好。”
“多謝母後誇獎。”長公主笑著問,“昨日,兒臣將才俊名單報給母後,不知母後可有中意的人選?”
太後眼中精光一閃:“玉兒是來探哀家的口風?”
“兒臣不敢。不過,兒臣身為人母總是存著一份私心,盼母後給飄然和團團能指一門好姻緣,保這對小女兒一世平安喜樂才好。”
“哀家倒常忘記你也是做母親的人了,”太後麵露哀傷,“一轉眼,你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哀家卻總還記得你在繈褓中的樣子,那時候你貪吃又愛哭,需要五個乳母照料,還一個勁兒地哭個不停……咳咳咳……”
長公主正要笑,一聽太後咳嗽,忙上前撫背:“母後,怎麽了?”
立於太後身後的藍若嬤嬤從懷中取出一支瓷瓶,倒出一顆丸藥,並參湯送給太後服下。
長公主覺得奇怪:“嬤嬤,母後吃的什麽藥?”
“回長公主,是延年益壽丹。太醫院首席陸太醫給的方子,能保太後鳳體安康。”藍若嬤嬤垂首答道。
“這藥可對症?”長公主心存懷疑。
太後服藥後不再咳嗽:“那陸太醫是太醫院的老人兒了,哀家最放心的就是他。陸太醫的為人、醫術都是最信得過的。放心。”
“那就最好了,兒臣不過是擔心您的鳳體。”長公主聽後笑道。
“身在這後宮之中,人人都盼著生皇子,哀家卻覺得還是公主貼心,如今看來,果然不錯。”太後拍拍她的手,慈愛笑道,“時辰到了,皇後該來請安了。正好把家宴籌備的事兒說一說。”
“皇嫂……如今還要在宮中設道觀嗎?”
“她雖不大提了,哀家卻聽說她在延春宮偷偷僻了一間偏殿出來,日夜焚香祝禱,開壇煉丹。”
長公主麵上一驚:“皇嫂好糊塗!明明知道母後您一心向佛,自古佛道不相逢,豈不是……”
“可不是?上次還送來一尊什麽南極長生大帝來……哀家看也不想看,叫藍若鎖到庫房裏去了。”
“皇嫂端莊柔淑,可惜太過癡迷於此道,恐怕宮中人心浮動,鳳位動搖。”
“果真如此,也隻能是她自食惡果,怪不得別人。”
正說著,太監通傳,皇後覲見。
皇後孫慶芳麵容端莊,步履沉穩,緩緩走了進來,遠遠看著,麵色有些青白。
長公主行過禮,仔細一看,才發現她青白的麵上撲著一層香粉,唇點胭脂,卻也蓋不住毫無血色的麵龐及隱隱發紫的唇色,仿佛大病初愈一般。
“皇嫂,您看著仿佛……”長公主咽下疑問,關切問,“可傳過太醫瞧了沒有?”
“許是昨晚上沒有睡好的緣故,不礙事,”皇後勉強一笑,“本宮年歲漸長,紅顏不再,用了半盒香粉胭脂也不頂用了。”
“皇後,你為六宮之首,皇帝結發,況且今年還不到四十歲,比起哀家還是春秋正盛之時,何苦無故做此傷懷之語?”太後正色道。
皇後麵上閃過倉皇之色,告罪道:“兒臣言語不妥,還望母後恕罪。”
太後擺擺手:“不過是一句囑咐,何罪之有?你既來了,正好玉兒將家宴之事報與你聽,你們二人好好商議一番。”
皇後微微一笑:“本宮最近精神不濟,家宴諸事都由皇長姐打理,實在是於心不安,隻能在家宴順利舉行後,再備上厚禮好好的感謝皇長姐了。”
“皇嫂太客氣了,玉兒身為劉家的女兒,隻求盡心盡力,為皇嫂和母後分憂,隻是怕有什麽想不到的,恐出了紕漏,還請皇嫂過目。”
皇後接過長公主奉來的冊子,粗略看了一遍,笑道:“事無巨細,準備齊全,有勞皇妹了。還請母後定奪。”
“既然如此,玉兒你就著手去辦吧。哀家這裏有三枝玉籌,刻著三種紋飾:竹、蘭、菊,分別給三個孩子,飄然、團團和榮潤,家宴散了後,將三人選定心儀之人刻在玉籌背麵,送到這慈寧宮來,哀家必給咱家的孩子們各選一門好姻緣。”說著,藍若嬤嬤捧過來一方瓷盤,盤子內擺著三枝玉籌。
皇後拿起一枝菊紋玉籌,笑道:“這枝甚好,就給了念伊那孩子吧。”
“那飄然用竹紋,團團用蘭紋,嬤嬤請記下。”長公主將兩枝玉籌放入袖中,“母後,家宴中的菜品還有幾樣沒有選定,兒臣先告退了。”
皇後也一同告退,二人出了慈寧宮。
長公主還想再囑咐她保重身體,誰知皇後隻淡淡笑了笑,借故要回去照看榮潤公主便先離開了。
長公主目送著她愈發瘦弱的背影消失在宮牆內,歎了一口氣,轉身回了靖國公府。
眼看再有兩日,就是小年夜了,長公主也不再瞞著王飄然和白飄飄,將她們二人叫到了自己的臥房內,如清如平在門外侍奉。
“飄然、團團,這是母後賞賜給你們二人的玉籌,你是竹紋,團團是蘭紋,一定要好生收好。”
“母親,這是什麽?”飄然問道。
“你們二人已到了婚嫁的年齡,太後想給你們二人指婚,又怕委屈了你們,所以小年夜那晚要辦一場家宴,邀請青年才俊來參加,若是有中意的,就將名字寫在這玉籌後交給太後,她自會為你們做主。”
“青年才俊?”白飄飄驚叫出聲,眉頭一皺,小聲問道,“嗯,百裏曉會來參加嗎?”
“古月國的二王子?”長公主一笑,“當然會。怎麽,你們認識?”
“姑母忘了,正是百裏曉帶我上京尋親的。”
“對對對,瞧我這記性。”長公主目光在白飄飄麵上轉了轉,笑道,“難道你屬意於他?”
王飄然替害羞不已的白飄飄答道:“當然啦!百裏曉還送給她一塊翠玉,據說是他母親——古月國的明珠公主生前最喜歡的,對不對,飄飄?”
白飄飄雖然臉頰緋紅,卻堅定地點了點頭:“確實是這樣。”
長公主笑道:“如此甚好。既然你已經心有所屬,那日就不必再費神了,直接填上他的名字就行,不過,倒是飄然還需要費一番心思好好選一選……”
王飄然若有所思道:“母親,您都請了些什麽樣的青年才俊?”
“有各國來朝貢的適齡王子,有三品以上的青年官員,還有靖國公、瑞國公、護國公家中的青年公子……”
“還有嗎?”王飄然有些失望。
“再就是一些親王貴胄家的公子們了……加在一起四十一人。”
“沒了?”
“沒了。”長公主一戳她的腦門,笑道,“你這丫頭,四十個男子中難道都挑不中可心的儀賓嗎?也太不知足了……”
誰知,王飄然突然將玉籌往長公主懷裏一摔,氣呼呼地跑出去了!
“這丫頭,這是怎麽了?”長公主撿起玉籌,“真是叫我慣壞了,母後賞賜的東西也能這般摔打嗎?”
白飄飄忙接過玉籌,“飄然姐姐可能是……我去勸勸她吧,姑母。”
“去吧,越大越不成個樣子了,如此下去,可怎麽為人妻子、操持家業?……”長公主目送白飄飄離去,麵帶憂愁。
白飄飄上了繡樓,見王飄然呆坐在桌子前,麵上似怒似愁,便挨著她坐下:“飄然姐姐,你沒事吧?”
“飄飄,這可怎麽辦啊?我……我嫁不成你二師兄了……嗚嗚……”王飄然哭出聲來。
白飄飄一時不知道怎麽寬慰她才好,自己能嫁給百裏曉,飄然姐姐卻得不到意中人,她的苦悶如一桶冷水將自己的欣喜之情兜頭澆滅了,不知怎麽,白飄飄心中升起惴惴不安,仿佛自己的如意都是拿飄然的不如意換來的。
“不行!我不要嫁給那些草包!我就要嫁給無恨!我現在就去找母親!”王飄然擦幹眼淚,毅然決然地起身要走。
白飄飄一把拉住她,直搖頭:“飄然姐姐,你別去!”
“為什麽?你不希望我嫁給他嗎?”王飄然愕然睜大雙眼,指責她,“你有了百裏曉,難道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意中人嗎?虧我還將你引為知己,誰知你居然如此對我……”
白飄飄又急又怕,也哭了出來:“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我也是為了你好……師兄他師兄他……”
“他怎麽了?你快告訴我!”
“師兄他說過他不能成親的……所以你也別為難自己了……”
“為什麽?”
白飄飄搖搖頭:“二師兄身世很可憐,如今他又身在自在門,他說過他過的是刀頭舔血的日子,不能耽誤好人家的女兒……”
“……”王飄然聽後沉默了一瞬,再抬頭時眼裏的神色堅毅如石,雙眼炯炯有神,“不!嫁給他是我的選擇!我不在乎他過什麽樣的日子,若是他要仗劍天涯,我便陪在他左右!若是他要四海為家,我也要陪他以天為廬地為席!我一定要嫁給他!哪怕有一天我因他而死,也決不後悔!”
白飄飄聽著她的決然之語,話到嘴邊卻還是沒有說出口。
飄然姐姐似乎忘記了最關鍵的一件事,那就是二師兄並沒有說過要娶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