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昨夕今夕
“筠城,救我……”
“啊!”顧筠城從噩夢中驚醒開,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的夢到了她,夢到她滿身鮮血的向他求救。
救她,救她。
可是她又會在哪裏呢?
顧筠城抬手擦了擦汗,看了一眼桌上的鬧鍾不過才淩晨三點鍾。而他又是在這個時候做了同樣的夢,然後滿頭大汗的驚醒。
已經過了半年了他始終不能從沈慕瑾已故的事實中走出來,每到深夜,每到寂靜無人時他總會想起慕瑾飲彈自殺的樣子。
為什麽她就不能給自己一個機會呢,為什麽在她這麽殘忍的將所有事實告訴他的時候就不肯多問他一句,是否能原諒她嗎?
為什麽連最後一個機會都不給他。
當他將那個小梳妝盒打開的時候,首先映入眼簾竟然還是那枚戒指。
他記得他說過一輩子都不允許她再拿下,可當那枚戒指躺在他的掌心時他才知道一切都已經晚了。
就在慕瑾自殺的第二天孟挽將一封信交給了他,信中足足二十頁的紙記錄的是她這些年來的點滴,甚至有的話是那晚她不曾說過的。
直到那一刻,顧筠城才真正的了解她,一個看似柔弱的女人卻背負著這些鮮為人知的故事,還有他不可想象的壓力與責任。
一瞬間,所有的怨恨都化成了泡沫,他哪裏還會怨恨她呢,一直到現在他都將她當成世上最愛的人。
在信裏,慕瑾這樣寫道:
我一直在想,如果兩年前我在火車上得你相救之時,你也如我這般癡戀的話,也許你會將我帶回上海,也許我會不顧父親的責難一直一直的就跟在你的身邊。
我一度猜測,若沒有你我之間沒有這一道坎的話,或許我就不會那麽執著於你了。在遇上你之前我所遇見的每一個男子都是那麽的優秀,我並不是非你不可,但命運如此。
筠城,我從不後悔接近你,從不怨恨你一開始對我的討厭。
第一次以觀月櫻的身份去接近你的時候,那時候我從未覺得如此的害怕,我害怕你的那雙眼睛會透過我的麵具而識破我的身份。
我刻意裝作不可一世的樣子去看著你,我甚至故意去挑撥你,所幸在你的眼裏我不過是一個神秘的日本女人。
那一晚我故意傷了你,可又以慕瑾的身份將你帶來了回來。我知道自己在拿性命去賭,直到你瘋了一般的對待我時,直到你緊緊的抱著我時,我慶幸在你的心裏終於有了我的位置。
筠城,在寫這封信的時候我發現我有了我們第二個孩子。當我顫抖著手努力握緊筆杆的時候似乎我也看到了我滿身鮮血離開的你的模樣了。
一切總不會偏離我預定的軌道,隻是我愧對你,因為我還記得我們的約定。
還記得你剛得知我懷孕時,你曾一次又一次的警告我放棄他時,我是有多麽的恨你。可當我在獄中下定決心不要他時你一定想象不到我是有多麽的決絕。
所以老天還是公平的,我這一輩子都不能再有孩子了。
我的雙手沾滿了鮮血,我的身上背負了數不清的人命。而我的孩子將來也隻會受到詛咒,一切罪責都因我而起。
當觀月櫻出現時,也就意味著沈慕瑾的消失。
筠城,也許我的離開並不意味著我就此從你的生命的消失殆盡,也許我一直都帶,就像你那一日將戒指戴在我的手上時,你曾說這一輩子都不允許我摘下……
信,戛然而止,就好像是未完結的故事等待著筆者繼續書寫。
那一晚,顧筠城握緊的信久久不能自已,他的淚已經流幹,而他也再見不到她了。
說好的一輩子呢,而她卻提前散場離開了,留下他一人唱著獨角戲,然後落寞的看著眾人是如何的同情他嗎?
答案沒有人知道,而沈慕瑾也不會再回答了。
而經也已經過了半年了,若是她還活著的話他早該找到她了,可是到現在他什麽都沒有找到。
顧筠城揉了揉睡眼不再多想,連日來的失眠讓他養成了早起晨練的習慣,而項茳很不幸的就經常被顧筠城從暖暖的被窩裏叫出來陪他一起運動。
1932年的1月,天氣異常的寒冷,前幾日剛剛下過一場大雪,大街上到現在都有一層積雪沒有清掃。
項茳哈著雙手在顧宅樓下等待著,十五分鍾之後顧筠城才緩緩的下了樓。
“看來下次我還得來晚一點,城少如今可是慢的跟老頭子一樣了。”項茳打著趣兒可也不敢玩深處開玩笑。自從沈慕瑾去世之後他的心情一直很陰鬱,不管旁人怎麽安慰他都鮮少露出笑容。
“這幾日確實很冷。”顧筠城抬頭看了看天空,陰霾之色一如他久久未變的心情。
“誰說不是呢,蘇州河邊上的弄堂裏可凍死不少人呢。”項茳道,不自覺的在原地跺了跺腳。
“那就到蘇州河那邊看看。”顧筠城言罷立刻動了身子便往前跑起來。
“啊喂——”項茳叫道,“城少,你是不是瘋了?蘇州河啊,離這裏有好幾十裏的路啊!”
顧筠城一直往前跑根本就不理會項茳,呼嘯的北風就這麽將項茳話給吞沒了。沒個辦法,項茳隻好縮了縮脖子跟在他的身後。
而他原本的目的地是在蘇州河,可不知道怎麽的一路這麽跑下去竟然又來到了虹口碼頭。
“城少……”項茳氣喘籲籲的跟了上來,結果一個趔趄險些撞上了他。
而顧筠城呆呆的沾在碼頭邊看著滾滾江水,有一瞬,他是想跳下去的,可是這種想法又立刻被他遏製住了。
就在這短短的半年裏他不止一次來到這裏,然後又黯然離開。
項茳見他又陷入深思中便不再多話。
沈慕瑾的事情他是從方皓笙那邊得知的,項茳根本就不敢相信沈慕瑾竟然是日本特務,而她最後選擇的竟然是自殺。
當那些熟悉慕瑾的人知道這一事實的時候,隻怕沒有人會去相信。
可是項茳不得不佩服起她,這樣一個看似文弱的女人卻讓他們屢次飽嚐挫敗感。更加糟糕的是,顧筠城還愛上了她。
項茳明白,在這世上能配的上顧筠城的女人本來就鮮少,但沈慕瑾足以與他站在一樣的高度,甚至她有不輸於顧筠城的能力。
想起那時候她提供的關於聖經的線索,如今想來也是她刻意的。
也許那時候她便不再想與他們為敵了,隻是她自己陷的也夠深了。
顧筠城再碼頭邊站了很久,知道天邊的朝陽漸漸升起他才轉身離開。
“其實慕瑾小姐真的很不錯,至少我挺喜歡她的。”項茳看著他的背影被拉長後顯得異常的落寞。
“我知道,不過謝謝了。”顧筠城點了點頭繼續向前。
平靜的半年中顧筠城卸去了所有的職務,甘願在上海做一名普通的公民,每天早起早睡,過著普通人的生活。
他一直渴望那個久久纏繞著他的夢不複存在,而是某一日在他打開房門的那一刻,看到的是她的笑容。然後聽她輕訴一句:“筠城,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