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葉渝山病發
葉慕初目光溫和地看著時苒,要不是硯台碎裂在腳下,身後是怒目而視的父親,這場景和平日裏飯後的溫情沒什麽兩樣。
“這是你們的詭計!是不是!為了實現你們的齷齪目的,竟然連祖宗都不認了!混賬!孽子!”
葉慕初轉過去,將時苒護在身後,擋住她和葉渝山相接的目光。
時苒伸手,摸上葉慕初背後被硯台砸出的黑跡,眉頭不自覺地蹙起。
“這件事和她無關。”
“你說!如果你不是我和成君的兒子,那你是誰的兒子!我養了你三十年,就換來這麽一個答案麽!”
“苒苒,你先出去。”葉慕初轉身對時苒說道。
“接下來要說的事,和我有關麽?”時苒問他。
葉慕初沒說話,便是默認,時苒腳步不動,目光堅決。
“既然和我有關,那我要聽,如果不能瞞我一輩子,就連一刻都不要瞞我。”
“我接下來說的話,可能顛覆你的認知,但都是證據確鑿的事實。”
“嗯,我信你。”時苒點頭,眼神中是對他的肯定。
葉慕初眸色沉沉,轉過身去,對著葉渝山一字一句確切無疑地說道:“我是孟春熙和時守開的兒子,時苒才是你和……沈成君的女兒,當年二人在同一家醫院生產,將孩子做了調換。”
葉渝山腳步踉蹌,若不是身後還有桌子供他支撐,隻怕早就摔倒在地,而孟春熙已經是臉色慘白,自己都站不直身體,更沒力氣去扶他。
時守開?這三個字有多少年沒有人在她耳邊提起了,那個給了她姓氏卻一直缺席她人生的男人……這個答案與時苒心中早有的結果有些不謀而合。
不過,她隻是以為葉慕初與孟春熙有關,而她也許不是孟春熙的女兒,卻沒想到兩人之間竟然是調了個來回。
葉慕初握著她的手,縱使那溫熱的手心源源不斷地傳給她熱氣,仍舊擋不住時苒從心裏生根而出的寒涼。
當年的真相,在這輕巧的幾句話之間浮出水麵,可又像是冰山一角,模糊的輪廓反倒愈顯撲朔迷離。
“這不可能!成君沒有理由騙我!更何況……更何況……”
“更何況當年的B超也顯示,她懷的是個男孩。”葉慕初接著葉渝山的話繼續說下去,“隻是,你從沒想過是誰給她做的產檢麽?”
“歐陽術!是他?是他……”
葉渝山的神色,在提到歐陽術這個名字的時候,一下子徹底頹敗,口中喃喃著,模樣卻是已經肯定了葉慕初所說的……
隻是,葉慕初的話還沒說完,葉渝山已經捂著胸口倒了下去。
孟春熙臉色煞白站在一旁,竟沒有過去攙扶,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丈夫發病倒地。
反倒是剛剛還在和葉渝山劍拔弩張的葉慕初和時苒接連衝了過去。
“是心髒病犯了,去叫車!”葉慕初朝時苒說道。
時苒衝下樓去叫司機,書房裏又重新剩下孟春熙,葉慕初和昏迷的葉渝山三人。
葉慕初在抽屜裏找心髒病的藥,孟春熙聲音頹喪,在他身旁響起。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葉慕初動作一頓,快速答道:“兩個月前。”
“我本來打算找個合適的時機告訴你的,我沒有想一直瞞著你,我和沈成君之所以這麽做……”
“現在我不想聽這些,你還是想想等他醒來你該怎麽解釋吧。”
葉慕初背著葉渝山下樓,留下孟春熙一個人在書房。
時苒備好車子,三人一路趕到醫院,VIP通道已經開通,醫院裏心腦血管科室裏最精英的醫生都等在門口,隨時候命。
隻是,這所醫院裏,最為優秀權威的心髒手術方麵的專家卻缺席了,也就是歐陽術。
也許說出來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葉渝山與這位老友,他大學時期的同班同學,他第一任妻子最親密的朋友,雖然住在同一座城市裏,卻已經近十年沒見過麵。
如果真的要細數起來,大約要從沈成君去世時說起,兩人的最後一麵,就是在沈成君的葬禮上。
葉慕初將葉渝山送進急救室後找的第一個人就是歐陽術,盡管兩人之間隔著諸多秘密,但此時此刻,他最相信的人還是歐陽術。
“歐陽院長讓我替他轉告您,這裏的專家足夠應付葉董事長的病情,他也有選擇病人的權利。”
“為什麽?他們不是朋友麽?生死攸關,卻連幫一下都不行麽?”葉慕初揪住帶話醫生的衣領,表情猙獰的好像下一秒鍾就要動手。
時苒趕忙上前攔住他,朝那人揮了揮手,讓他趕緊離開。
“葉慕初,我們先等醫生的結果,如果真的嚴重到隻有歐陽醫生才能處理,他一定會出麵的,我們先再等一等,你冷靜一點。”
時苒拉著葉慕初在長椅上坐下,不是時苒冷血,她隻是腦袋太亂了反而將那唯一一點抓得著的脈絡捋得清楚。
所以,相比於葉慕初,也許她才是更冷靜的那一個。
葉慕初低著頭,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等待消息,時苒握著他的手默默安撫著他。
氣氛一直凝滯,壓得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時苒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念著,無論是上帝還是佛祖,她都希望能有這麽一刻恰好聽見她的禱告,她希望葉渝山平安。
無關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隻是出於兒女在這一刻對父親的溫情。
醫生推開急救室的大門走出來,時苒和葉慕初立刻衝了過去,似乎能體會他們的急切心情,還沒等他們開口問,醫生已經回答,“葉董事長搶救及時,已經脫離了危險。”
兩人都鬆了一口氣,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之間,兄妹、父女、父子、情侶的關係,似乎早已經錯了位,漸漸脫離了他們預期的控製。
“但是……”
“但是什麽?”葉慕初問,他剛剛稍有放鬆的目光倏地緊凝,驚得醫生語氣一滯,才又說道:“葉老先生的心髒病已經相當嚴重,未來發病的次數肯定會越來越多,也會越來越嚴重,所以建議及早進行手術。”
“我知道了,他現在怎麽樣?”
“還在沉睡中,麻藥退了,就能醒了。”
“謝謝。”
這大約是葉慕初一生中說過的為數不多的幾句謝謝之一。
這一天,時苒真的篤定了一件事,即使近三十年,父子情誼看似淺薄,但實則彼此都在乎著,否則葉渝山也不會因為知道這樣的消息而心髒病複發,住進醫院。
看清楚這些,她也會偷偷去想,孟春熙對她,是不是也是這樣。
“苒苒,你在這裏守著,我出去一趟。”
葉慕初離開前,囑咐時苒,他即使不說,時苒也能猜到,在這裏他能見、還要在這種時候見的人,大約隻有那一個了。
葉慕初站在歐陽術辦公室門口,敲門的手在半空舉了半天,仍舊沒有動作。
門從裏麵打開,歐陽術站在門口,看著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少年,不知不覺,他已經垂垂老矣。
“來了,怎麽不進來?”
葉慕初跟著歐陽術走進去,卻仍舊是一言不發的沉默。
“怎麽不說話?生我的氣了?你父親的病,我一直都有所了解……”
“歐陽叔叔。”
葉慕初用這個熟悉的稱呼打斷歐陽術的話,歐陽術看了眼葉慕初,眼睛裏不是驚訝,也不是惱怒,那種目光,更像是一種了然。
他的神色坦然淡定,兩人對視,隻這一眼,就足夠他們明白彼此都知道了些什麽,又都等著些什麽。
“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
孟春熙在他們離開的第一時間,就打電話通知了歐陽術,多年未聯係過的老號碼,卻始終不敢刪除。
沈成君死了,這世上知道他們的秘密的人,隻剩下歐陽術,他是沈成君留在這世上的最後一道壁壘。
歐陽術在沙發上坐下,茶幾上擺著煮茶用的一應器具,聞著茶香,就能猜到,那是茉莉花茶。
不是什麽上好的名貴茶葉,但卻是沈成君最喜歡的茶。
歐陽術給葉慕初倒了杯茶,花瓣舒展,漂浮在杯中,倒顯得有那麽幾分偷得浮生的感覺。
“當年的事,是你做的?”葉慕初沒有問具體是哪一件,但歐陽術的回答已經明了。
“是我做的。”無論是B超性別的造假,還是最後的狸貓換太子,都是他做的。
“為什麽?”
“慕初,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茉莉花茶麽?”
歐陽術對葉慕初的問題避而不答,反而問了一個看似和他們所說的話題毫不相關的問題。
他為什麽喜歡茉莉花茶,葉慕初大約能猜到。
“是因為我母親?”
他的答案似乎在歐陽術意料之中,那個含笑搖頭的動作也好像早早就準備好了的。
“你母親喜歡的是茉莉花茶裏的金華毛峰,而我,隻是喜歡普通的茉莉花茶而已。”歐陽術抿了口茶,又繼續說道:“她愛美,也喜歡這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她愛茉莉的花相,又喜歡她的香氣,可又懊惱它的平凡,糾結到最後,就隻好選一種平凡裏最金貴的去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