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一 替她贖罪
看他真的生氣了，小米心裏有些空落落的，說不清楚究竟是為什麽。
“我不管你怎麽想，反正這些人我不會再讓你殺了他們的。”寧好嚴肅的說。
“是嗎？那等你有能力打得過我的時候在說吧。”小米的聲音裏沒有一絲感情，就好像他們從來沒有認識過一樣。
說著便刷刷刷飛出去一排飛鏢，專挑致命的地方下手，隻隻直指心髒。就算剛才有沒死的人，現在也已經死透了。
寧好擋住了這個擋不住那個，根本來不及作出反應，就已經結束了。
他又氣又急，眼珠子直愣愣的瞪著她，目光複雜的看著她的眼睛，企圖從裏麵找出一點點感情。
哪怕一點點也是好的啊，他的心一點一點凍結成冰，最終失望的偏過頭去，不忍心再看。
為什麽要做得這麽絕情，連一點退路都不給別人留，也一點點仁慈都不肯施舍，那不是他認識的小米。
與他對立站著的這個人，那雙閃爍著墨綠色光芒的眼睛裏空無一物，他不知道，這樣和那些禍亂人間的妖怪有什麽區別，原本他是想讓她變得快樂一點，變得更像人類一點的。
那是他有生之年做過的最大最狠的賭，可惜輸得一敗塗地，他第一次在心裏生出有一種她是禍害的感覺。
“為什麽？”他難過得不能自已。
人已經死了，她回不了頭了，同樣無法回頭的是這一地的人命。
他仿佛看見一個接著一個的生命之花枯萎凋零，一個接著一個的靈魂幽怨的在半空中圍著太漂浮，一個接一個的伸出慘白如無的手指扼住她的喉嚨。
“因為我是妖。”
話音剛落，就化為白蛇模樣，帶著羽兒離開了房間。
“喂，你去哪兒？”他追了出去大聲喊道。
“不用你管。”
空氣中殘留著她的尾音，悠長冰涼，刺傷了黑夜中的一雙耳朵。
客棧裏漆黑一片，寧好站在空蕩蕩的門口不知所措。緊緊地攥著拳頭，卻怎麽也止不住眼淚。沒關係，反正是夜裏，很好的掩飾了他的難受，除了感受到兩行水一般的液體順著臉上流下來，再沒有其它的感覺。
終歸還是留不住她，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要和她分別，他隻是希望她能不要那麽殘忍，希望她那麽一點點人性，希望她能越來越快樂，可是，為什麽會變成今天這個局麵呢？
難道這也是奢望嗎？他什麽都不要，僅僅隻是為了她好，難道這也不行嗎？
夜太黑了，也太安靜了，他聽見自己心被一點一點啃噬的聲音。隨著小米的離去，他的腿一下子失去了力氣，支撐不住頹然的跪了下來。
一顆又一顆滾燙的熱淚砸在地上，沾黏著灰塵消失在縫隙裏。
“為什麽？”他嗚咽著。
寧好抑製不住的雙手都在發抖，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與其說生氣，不如說害怕更好一些。
整個客棧靜如死灰，好像一座墳墓，房間裏還橫七豎八的躺著許多屍體。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被人猛然推了一把，跌坐在地上。他這才注意到有一雙鞋停在了他的麵前。一抬頭，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那張臉的主人還很年輕，顯得有些稚嫩，卻帶著年輕人特有的輕狂與朝氣。開始沒有察覺，現在反應過來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死死包圍了。
在他的周圍，全是裝備齊全的黑衣人，太守就背著手站在離他身側不遠的地方冷眼旁觀。
見他有了反應，那人惡狠狠罵道：“喂，大人跟你說話呢，耳朵聾了啊？”
他沒有搭話，還是望著太守在的方向。因為他看見在他的身邊，有一個被兩個人架起來的人，那個人全身都纏著紗布，被一左一右架著，扭成極其扭曲的姿勢。
“放開他，他的傷還沒有好。”他突然出聲說道。
許是沒有料到他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太守愣了一下，然後微微一笑。
“他是該被處決的犯人，本就是將死之人，還在乎什麽身上有傷沒傷呢？”
他沒有接話頭，又提高音量說了一遍：“我說馬上放開他。”
太守的神色立馬變了，剛才還微微笑意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淩厲無比。
“你以為你是誰，來人，給我綁起來。”
“是。”左右應了一聲就想拿人。
他突然笑了起來，仰天大笑的那種，就坐在地上，笑得淒厲瘋狂，仿佛帶著最深沉的絕望。
剛才上前的幾個人一時停了下來，躊躇著不敢上前。
好不容易他才止住笑，挑釁一般問道:“敢問大人何罪之有，為什麽要判他死罪？”
“當然是他勾結妖怪，殺害無辜，單憑他為虎作倀這一條罪名就已經夠了，再加上還白白搭進去那麽多條人命還不夠定他死罪嗎？”太守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他哼了一聲，衝著他說道:“人都是我殺的，跟沈麒麟沒有關係，跟妖怪也沒有關係，一切都算在我的頭上好了。”
等到死了以後，過了黃泉路，到了陰曹地府，遇到判官他也要這麽說，到時候小米來的時候就不會算在她的頭上了。
唉，怕隻怕沒了自己在身邊，她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他隻有這一條命，隻夠他替她抵一次。多希望以後的路希望她能好好的，不要再這麽任性濫殺無辜。
不然到時候，她還是要償還犯下的罪過，白瞎了自己的一片苦心。
太守卻突然笑了，說道:“不用爭，你們一個也逃不掉。”
接著轉身對著那幾個人命令道:“去把他綁起來。”
一個人剛剛走到他的麵前，就看見寧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見了。頓時幾個人慌作一團，一時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站在原地團團轉。
太守也慌了，急忙問:“人呢？”
一個人回道:“回稟大人，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就在這時，太守感覺脖子碰到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
一個聲音乍然在耳邊幽幽響起:“要麽放了沈麒麟，要麽你死，選一個吧。”
他一下子驚住了，動也不敢動，脖子上的東西他再明白不過了，那是一把刀口鋒利的匕首。
“放人，快快，把沈少爺送回去。”太守慌慌張張的吩咐道。
眾人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莫名的緊張氣氛，原本架著沈麒麟左右兩隻臂膀的人突然鬆了手，他往下一墜，多虧了寧好眼疾手快才扶住了他。
本來身上就到處到是傷，現在又這麽一折騰，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他也不敢用力，就攬著他讓他盡量靠著自己。
脫離生命威脅的太守一臉心有餘悸的摸了摸脖子，完好無損。
他這才驚魂甫定的問:“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都說過了，人都是我殺的，我會跟你們回去，要殺要剮都好，隻要你答應我以後不要再找沈麒麟和那兩個姑娘的麻煩。”
什麽兩個姑娘，明明是兩個妖怪。
太守心底有些不屑，表麵上卻裝出一副真摯的表情一口答應道:“那是自然，本官向來秉公執法，無關人員怎麽能定罪呢？隻要你配合，這件事很好解決的嘛。”
聽見太守這樣說，他的一顆心才放回了肚子裏。
“那你們先等一等，我要先安置好他，才可以跟你們一起回去。”
“好。”他毫不猶豫的批準了。
當然不批準好像也沒什麽用，他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要聽話。
一群人就看著沈麒麟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在半空中移動著，每個人彼此都心照不宣的保持安靜，一句話都沒有人說。
客棧裏有一個暗道可以通往外邊的，那是寧好無聊的時候找出來的，很隱蔽，入口在一張桌子底下，他甚至都懷疑，就連客棧老板本身都不一定知道有這麽一個地方。
他將沈麒麟小心翼翼的放了進去，再三叮囑他要小心，讓他一定要回去找他的爹娘，還有身上的傷要小心不要碰到，不然有可能會留下無法痊愈的傷痛，或者是後遺症。
沈麒麟答應之後，他立馬關上了密道的入口，匆匆忙忙地回去自投羅網了。
看他又自動回去了，太守的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天真的人，他說不追究就是真的不追究嗎？殺了他的寶貝兒子的人豈是可以這麽輕易就放過的，他要她也嚐嚐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受盡折磨死去的感覺，他要讓她將自己的心痛氣憤都感受一遍，再淒涼孤獨的死去。
可惜了寧好這個大笨蛋，真的絲毫不懷疑的就跟著他們走了。
其實他不是笨蛋，他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跟著他們走的，無所謂了，死在哪裏都是死，早死晚死都得死，誰關心？
既然這樣就沒有什麽好糾結的了，送走沈麒麟，他便現了身。
經過剛才這麽一鬧，太守也已經把他歸於妖怪這一物種了。也對，若不是妖怪又怎麽會這些法術呢？
唯恐他傷人，他們將他綁了，推推搡搡的將他帶走了。
臨走時，太守還偷偷在客棧留下了十幾個人搜尋沈麒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