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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得知真相

  那個男人緊緊皺著眉頭,一身普通的衣衫卻掩不住與生俱來的氣質。給人的感覺和火狼王很像,不過眼前這個人的煞氣沒有那麽重,更多的是不容侵犯的威嚴感。


  他朝著她娘的床邊走去,坐在了床沿上。小米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個人,她從小生活在山中,除了寧好,她還沒有見過有其他任何人進入山上過。


  可是,現在看起來,他似乎和她娘很熟的樣子。他輕輕握著禦風的手,一動不動看著她。


  看著看著,那個男人忍不住深深歎了一口氣。似乎怕將她吵醒,接下來雖然不停地歎氣,卻總是很小心控製氣息。


  這時,她娘醒過來了。


  “之秋,你來了啊?”


  她的聲音有氣無力的,似是有千斤重的東西壓在她身上。


  見男人一直緊緊皺著眉,她伸出手,輕輕撫平了他的眉毛。


  “不要這麽嚴肅啊。”


  男人勉強扯出一個弧度小小的笑,卻比哭還難看。


  床上躺著的人又說道:“我堅持不了多久了,若是不小心死去,現了原形,還請你不要害怕。”


  男人還是沉默不語,牽著她的手又抓緊了一點,好像這樣就可以留住她似的。


  她回握著男人的手,接著說道:“最後麻煩你一次可以嗎?”


  過了好久,男人才微微點了點頭。


  見他答應了,她說道:“等我死後,將我的原身燒毀,還有就是小米,你的女兒小米,我說過會帶著她爹一起回去的,可是我食言了。你不要去找她,不要讓她知道我已經死了。”


  男人背對著小米,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隻知道她自己已經淚眼模糊,嗓子裏火燒一般的疼。


  那一句一個死後,聽的她心驚肉跳,心口堵著無法呼吸。


  她娘努力的伸手想要夠到男人的臉,卻終究還是垂了下去。


  小米此時已經明了,那個男人就是她爹。而她娘,已經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禦風?”


  他第一次開口了,聲音控製不住的發抖。


  空蕩蕩的房間裏沒有人回應,死神和小米並肩而立,帶走的卻是她娘。


  他的背影彎曲著,像一截長歪了的樹枝。很堅硬,也很脆弱。


  小米的淚水止不住的流,她撲到床邊,卻撲了個空。


  是幻覺,她腦袋裏一下子清醒過來。不是在做夢,剛才掉進一個深不可測的洞。


  一定要趕快醒過來,不然就會不知不覺中幻境所吞噬,再也出不去,最後困死在這裏。


  現在為時尚早,應該還來得及。


  話雖這樣說,她卻怎麽也舍不得強迫自己醒過來。


  這裏待著的,一個是她杳然無蹤的娘,一個是她素未謀麵的爹,這讓她如何舍得離去。


  她望向床上,她娘安靜的躺著,仿佛睡著了一般。而她爹,依舊沉默不語,安靜的如同一尊雕像。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她爹的模樣,不料卻是這樣一副光景。一個人的初見,另一個人的永別。


  明明之前做足了心理準備,可心裏總是不相信的。不相信她娘那麽厲害的一個人,真的也會死去。盡管偶爾也會有一些不好的猜想,但總是及時刹車,想都不願意想。


  現在親眼見到她娘已經逝去,心中的傷悲可想而知。比她更傷心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葉之秋,也就是她爹。


  那個仿佛石化一般的男人,表麵上看起來依舊不動聲色,可臉上的淚水出賣了他。他竭力控製自己,卻無法做到冷靜。


  其實他還有好多好多的話要和她說,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想和她一起去完成,可是她巧笑嫣然豔波流轉的臉上再也不會有任何表情了。


  可是,她彌留之際,自己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真哀無聲而悲,他已經說不出話,生怕一開口就會掩飾不住自己的難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就這麽悲切的看著這兩個人。那個人終究還是沒有忍住,伏在已經冰冷的她身上哭到不能自已。


  小米感覺有一個人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似乎隔著厚厚的屏障。


  “小米,快醒醒,快醒醒,你怎麽了?”


  眼前的一切突然消失了,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透藍的天空。


  醒過來了嗎?

  寧好正一臉關切的看著她,感覺臉上涼涼的,伸手一摸,已經滿臉是淚。


  這樣的幻境隻對脆弱的人有用,它侵入人最絕望的部分,無孔不入,越是心上帶傷的人,越是會被吞噬。


  之所以寧好沒事,一是因為掉進來是就是睡著的,被重重一擊,反倒清醒了許多。更重要的是,他沒有思念。


  說直白點就是沒心沒肺,沒有可供入侵的傷口。


  清醒過來的小米才發現,這隻是一個小小的坑而已。站起來拍了拍身上沾著的塵土,一言不發的走了。


  寧好不明所以的跟在她身後,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


  “我們現在怎麽辦?”他問道。


  她突然停住了,回頭向上看了他一眼,一把抱住他的腰,將頭埋進他寬廣的胸膛裏哭得全身都在顫抖。


  偌大的地方隻聽見她極力壓抑的抽泣聲,哭的人肝腸寸斷。雖然不知道因為什麽,他的鼻子卻不聽話的酸了,仿佛被感染了一樣。


  他輕輕撫著她的後背,想要撫平她的情緒。


  一滴淚毫無征兆的落在小米光溜溜的頭頂,她停住了,詫異的抬起頭來。


  一臉淚痕還沒有來得及擦,晶瑩剔透的眼睛折射著寶石的光澤。


  寧好一個閃躲不及,四目相對,都從對方眼中看見了自己淚流滿麵的模樣。


  兩個人都怔住了,傻傻地對望著。小米忍不住破涕為笑,說道:“你哭什麽?”


  “你哭什麽我就哭什麽啊?”


  見小米笑了,他也笑了。


  沒有告訴她,看見她那麽傷心,自己又沒有一點辦法,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又著急又自責,才會落淚。


  “你的病好了嗎?”


  他看起來挺精神的樣子,一掃先前的頹敗與陰霾,一點不像生過病的人。


  “嗯,已經沒事了。”他回答。


  這裏離寺廟已經隔了相當一段距離,沒想到竟然這麽邪門,一離開那裏,他的病就好了。


  “那就好。”她有些心不在焉,神色複雜的看著他,似乎想要說什麽。


  “你怎麽了?”


  從一開始,他就覺得小米有些怪怪的。問她她又不回答,讓他極其不放心。


  在這個時候,小米真的很想將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告訴他,話到嘴邊,轉了好幾個彎,最終還是說不出口。


  他一定嘲笑自己,說這隻是一個夢而已啦,是她自己神經過敏。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自己是因為太擔心她娘才會看見這樣的情景。


  幻境本就是隨著人的意識變化而成,用以迷惑人,或是傷人。


  可是她知道,那不僅僅是一場幻境而已。


  料想她娘真的已經駕鶴西去了吧,她也不必太擔心,她知道她爹會將一切都安排好的。


  也沒什麽不同嘛,反正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她了,久到自己都快忘了自己還是有爹和娘的人。早就應該知道她是出了什麽事,這一次隻不過是更加確信了而已。


  就好像一直以來的信仰一瞬間被動搖了,感性上不願相信,可是理智告訴她,不會有奇跡了。


  每次一有什麽事情,她就會下意識的逃避。她覺得累了,很累很累,她想睡覺了。


  “寧好……”


  “嗯?”


  “背我,隨便往哪裏走。”


  原本下山就是為了來找娘的,現在已經不需要了。找不到了,她去了另一個世界,另一個妖和人都無法活著去的地方。


  既然這樣,去哪兒就沒有什麽重要了。


  寧好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又搖搖頭自我否定掉了。


  “算了算了,還是向南走吧。”


  至少她想去看看娘到過的地方,留下的痕跡。證明是真的有這個人,哪怕是一點點也好。


  “……”


  沒等寧好回答,她自顧自的踮起腳環住了他的脖子,像隻猴子一樣掛在他身上。


  “背我,不然我就掛在這裏。”


  這麽賴皮的小米他還是第一次見,平時愛理不理的她竟然能這麽粘人,讓她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有點欣慰,又有點受寵若驚。


  還真是一點出息都沒有啊,被別人使喚還這麽高興。


  “好好好,背你。”他有些無可奈何。


  小米從他身上滑下來,他立馬蹲了下來。


  “上來吧。”他回頭說道。


  真是上輩子欠你的,一定是你上輩子有恩與我,所以我才會說什麽下輩子結草銜環當牛做馬也要報答你這種類似的話。以至於上天被自己的誠心感動,一揮手成全了自己。


  其實他也不虧,小米剛才不就是背著他的嗎,他可比小米沉多了。


  小米難得安靜的趴在他背上,沒有抗拒。


  “我們去哪兒?”他問道。


  沒有人說話,回答他的隻有耳旁均勻的呼吸聲。沒想到這麽一會兒功夫,她竟然睡過來了。


  他溫柔的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有再繼續叫醒她。


  隨她吧,睡吧睡吧,睡醒了太陽又會重新升起的。


  日光下,兩個身影不緊不慢的移動著,一步一步走向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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