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冤家路窄
也不知道跟了多遠,她差點以為這是一場無窮無盡的地下旅行。前方猝不及防射出一道明晃晃的白光,刺得她視線一片模糊。
這什麽玩意兒,到了出口了嗎?
眼睛雖然看不清楚,身體倒是憑著慣性身先士卒衝了出去。起先是硌到一塊石階,接著又柳暗花明又一村。
沒想到這裏竟然別有洞天,也不知道從哪裏進來的。看地勢,好像是山穀的穀底,裏麵一片生機勃勃鳥語花香。
忽然想到自己家住的地方,也是這樣藏在頂裏邊,不想被別人打擾。
歎了口氣,心裏的惆悵濃得如同這山穀裏盛開的桃花一般。
那個怪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悄悄地不見了,留下她一個人獨自麵對這盛世美景。
許多年以前,還膩在禦風身邊抱大腿的小孩子,奶聲奶氣的問:“娘,為什麽你喜歡竹子啊,你都已經種了許多竹子了。”
禦風摸了摸小孩的頭,笑著反問道:“那小米喜歡什麽呢?”
“桃花,小米喜歡桃花。二月春歸風雨先,碧桃花下感流年。殘紅尚有三千樹,不及初開一朵鮮。”
原以為她會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卻沒料到竟是如此傷春悲秋的詩。
果然,你也是天生不快樂的人。
“那等小米長大了,再親手在這周圍種上桃樹好嗎?”
“好。”
現在她已經長大了,還是那麽傷春悲秋,卻再也不想種桃樹了。
如果能找到娘,她好想告訴她,當年她種的竹蒼翠欲滴,而她,現在最喜歡的也是竹。
每次想念她的時候,便靠在竹的旁邊,隨手摘下一片葉。
思念成歌,從原本摧枯拉朽般的魔音,到現在婉轉動聽的音韻,誰又知道其中是多少寂寞堆疊而成的委屈。
不遠處傳來一陣溪水泠泠的聲音,循著水聲一直往裏走。快要靠近的時候,水麵上忽然響起嘩啦啦的水聲,似乎有什麽從裏麵鑽了出來。
不會是水鬼吧,看來現在水鬼的競爭也很激烈嘛,連這深山老林裏的小溪都不放過。
順勢躲在一棵樹的後麵,靜靜窺視著水麵。
不一會兒,一個人從水底鑽了出來。濕漉漉的長發遮住了那個人的臉。
上身沒有穿衣服,背對著她。看不出來長什麽樣,不過身材貌似蠻不錯的。
剛才的陰霾一掃而空,兩眼冒星星一眨不眨的盯著人家,生怕錯過了什麽,好像剛才那個看著桃花迎風四十五度角流眼淚的人不是她一樣。
轉過你的小頭來,讓我來看看你的臉……
一臉期待的守著,感覺時間一分一秒都過得好慢。
那個人慢悠悠的洗著,完全不知道一個人正對著他虎視眈眈。
終於,他動了動,一秒,兩秒,三秒……
那個人轉過來了,前麵結實的腹肌簡直要閃瞎她的狗眼。順著胸前往下看,看不到了。
唉,隻可惜啊,一個絕世美男就這麽被水給埋汰了,隔這麽遠看不清楚啊。
大姐啊,你到底還想看清楚什麽?
依依不舍的將視線從他的身上轉移到臉上,一個晴天霹靂,打得他措手不及。
誰能告訴她,為什麽這貨的臉怎麽看怎麽像寧好那家夥啊?
感覺自己的世界觀都要崩塌了,暗搓搓的收回視線,準備開溜。
我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看到。
但是又轉念一想,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啊,寧好雖然長得不咋地,可這身材是實打實她喜歡的類型啊。
反正他也看不見,不如再看一會吧。
嗯,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悄悄變回半妖的樣子,躲在樹後麵,雙手十指張開緊緊的遮住臉,隻留下一個眼睛一本正經的偷看。
就是這麽聰明,總感覺遮住了臉,效果跟隱身一樣一樣的。
寧好此時已經開始往岸邊劃了,一臉羞恥的看著穿個小褲衩的他一步一步走上岸。
救命啊,誰來挽救一下她的小心髒。
走上來以後的寧好,一覽無餘的展示在她麵前。偷偷瞄了一眼,她的內心已經開始洶湧澎湃。
真是看不出來,平時就會插科打諢還反應遲鈍的寧好,居然這麽強壯。虧她還一直把他當成弱柳扶風的軟漢子來照顧。
自己這顆女王心哦,瞬間碎成了少女。
注視著他一點一點的穿好衣服,不自覺想起一句話:除卻君身三重雪,天下誰人配白衣?
就這麽隨意的披著衣服,一頭長發散落在肩上,很有那麽點翩翩公子,溫潤如玉的感覺。
不行了,不能再看了,她感覺自己有些淪陷了。有點追求行不行?她默默唾棄了一下剛才花癡的自己。
“咳咳……”
“誰?”
聽見一聲咳嗽,他回頭一望,就見小米從一棵桃樹後邊走了出來。
“小米……”他驚呼一聲,衝了過去,一把抱起了她。
腦海中不停回放著剛才的畫麵,隔著衣裳也經不住腦補啊。幸好自己不會臉紅,她暗自慶幸道。
“小米,你怎麽會在這裏?”他問道。
剛才積累的那麽點微弱的崇拜感一下子就餘額不足了。
廢話,寒暄都不會,你怎麽會在這裏,我就怎麽會在這裏啊。
“是上次把你嚇暈那個怪人領我來的。”
……
不要戳穿啊,討厭,這樣的事情就這麽讓它隨風飄散,安安靜靜的相忘於江湖不好麽?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一瞬間差點要執手相看淚眼。
“對了,你是被誰抓到這兒來的,還是自己來的?”小米問道。
聽到她終於關心了自己一句,忍不住深情的看著她,仿佛王八看綠豆一般含情脈脈。
一看這眼神,她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說要不要趁著天黑之前還來得及,我要挖了你的眼睛?
據寧好所說,那天被揍之後……
被揍?他的內心是崩潰的。
閑話少說,那天被揍之後,她一甩門離開了。她前腳離開,後腳客棧掌櫃就進來了。
他說:“你的同伴都走了,你怎麽還不走?”
聽起來像是下逐客令一樣,可這是客棧啊,顧客就是上帝。預付的住店錢都沒有花完,他就千方百計計劃著攆人了。
“憑什麽我要走啊?”
“你知道你的同伴是妖怪嗎?”
要你說,我就不知道。
見他沒有回答,也沒有驚訝,那人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
又問道:“你們從哪裏來的,還有你那位朋友,你怎麽會和她一起?”
一點都沒有禮貌,就不回答,有本事你打我啊。
此時他的身上還隱隱作痛,又遇見他這麽單刀直入簡單粗暴的問話,內心真是憋了一萬個不爽。
那人見他悶葫蘆一個,半天說不了一句話,還一臉苦大仇深的表情。搖搖頭,無奈的走開了。
原本打算去床上休息的,回身一看,碎成渣渣的小床悲壯的看著他。
我竟無語凝噎……
環顧四周,想看看有沒有什麽坐的地方,然而,隻剩下一個空蕩蕩的房間笑著人世癡狂。
不氣不氣,要保持微笑,再找找。
這一眼望到頭的小地方還需要找嗎?他感覺自己都要說服不了自己了。
這時,窗外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媽呀,上次的陰影還深深的殘留在他心中。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一咬牙,抱起自己的行李一下子鑽到了床底。
緊緊縮在最角落裏動也不敢動,就是慫,怎麽著吧。
起初外邊還有一絲絲輕微的響聲,然後就是一片寂靜。
應該走了吧,他想。
小心翼翼的從床底伸出頭,就看見客棧掌櫃的和那個怪物纏在一起。
你們繼續,我是來打醬油的……
偷摸著又縮回去,客棧掌櫃中氣十足的吼了一聲:“出來,跟我走。”
驚得他一頭磕在了床沿上,你叫我跟你走,我就跟你走啊,差點就信了你這個逗比。
不過掌櫃的可不管他願不願意,全然不顧將他死死纏繞的那個怪人,拖著他朝寧好衝了過來。
狹小的床底,一下子擠進來三個人,他再也待不住了,扭頭就往外爬。
掌櫃哪裏會讓他,死死咬住他的衣角,讓他掙脫不得。
情急之下,他褪下了手上的玉,悄悄塞進床上。心說小米啊,我知道你一定會去救我的,給我收收屍也是好的啊。
眼看著他就要被掌櫃的帶走,原先緊緊纏繞在他身上的那個人突然鬆開,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鈴兒響叮當之勢給他擄跑了。
之後,就到了這裏……
“這麽說,是他救了你?”
“算是吧。”
小米心中已有幾分了然,想必是客棧掌櫃圖謀不軌,那個人一直跟著他們。
開始他是忌諱身為蛇妖的小米,原本計劃著等到三更半夜再動手,無奈被那個人阻攔了一下,沒有得逞。現在又趁著她和寧好分開,想趁火打劫,先解決掉寧好,結果又被那個人救走了。
也難怪他怨氣那麽深了,越想越覺得鄙視他。比不過人家就來陰的,還喪心病狂的把自己給活埋了。
一想到來這裏這麽兩天,無時無刻不在他的監視之下,她就覺得受不了。
看她的臉越拉越長,他有些擔心的問道:“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