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中計
銅製海龜漏壺裏不斷滴水,時間一分一秒地逝去。
三更天時,窩在公子懷裏的少女驀然睜開清明的眸子。
聽著公子沉穩的呼吸聲,她拿開他的手,動作極輕的爬起身。
美男在骨不在皮。
公子熟睡的模樣依舊俊得驚人,好似一尊精雕細刻的玉雕。
許朝暮伸手輕輕戳了戳他酒窩的位置,喊道:“厲寒塵,厲寒塵?”
公子毫無反應。
她暗呼一口氣,麻利翻身下床去往屏風後換夜行衣。
再出來時,少女一身如墨勁裝盡顯英姿颯爽。
她走到門邊頓了頓,又轉身回到床榻邊。
墨色麵紗將半張臉遮住,隻露出一雙盛著閃爍燭光的明眸。
她看著熟睡的公子發了一刻呆,隨後伸手解下麵紗,露出原本白皙清傲的美臉。
削蔥根般的手指撫上公子的麵頰,她俯身在貼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聲音帶著歉意:“我必須這樣做。若是你怨我,那你便怨吧。”
臨走前,她再次回頭望一眼後,毫無留戀推門而去。
仇恨與他之間,她選擇了仇恨。
她離開不久,榻上的公子緩緩睜眼。薄唇微抿,他幾不可聞歎一口氣。
他就知道,她今夜突然如此熱情,必有妖。
門再次被關上,屋內燭光搖曳,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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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長興候府,寧靜得有些詭異。
天上冷月躲進厚厚的黑雲裏,連一絲清輝也吝嗇給人間。
許朝暮輕車熟路翻過牆頭摸黑來到許向陽的院子,隻見兩名夜夜守門的仆人坐在小馬紮上睡著了。
其中,灰帽帽悄咪咪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往院子外看去,眼尖看見有模糊的身影走來,又趕緊閉上眼。
同時心裏再想:嘖嘖,倒黴蛋要撞槍口上了,希望來人莫要是他的女俠姐姐。
然而剛想沒多久,就被人一掌打暈了。
許朝暮推門而入,屋內一片幽暗。
她感覺氣氛隱隱有些不對,卻因報仇心切,沒再多想,亮出匕首徑直走到床榻邊。
食了擾魂散,就算她不殺許向陽。一個月之內,許向陽亦會暴斃而亡。
但這樣似乎太便宜他了,她要讓他在死之前,嚐一嚐痛不欲生是什麽感覺!
床榻之上,厚厚錦被將人完全蒙住,一根頭發絲兒也沒露出來。
許朝暮頓時一驚,一手掀開被子,裏邊果然是枕頭!
“抓住賊人!”頓時,一道怒火衝天的女聲傳來。
話落,數名黑影頓時從床底、桌底、房頂裏冒出來。
頭頂上頓時落下一張大網,將準備逃走的少女困在裏邊。
燭燈被點亮,楊氏同長興候自屏風後緩緩走來。
“果然是有人作祟想殺我兒!”楊氏眼裏半含怒氣,半含得意。
“暮兒,是你麽想殺陽兒麽?”長興候看著被人架住卻依舊鎮定無比的黑衣少女,開門見山問。
隻聽她一聲冷笑:“殺他,那是替天行道!”
麵紗隨著她說話輕起輕落:“你們為了一己之私而包庇惡人,也該死!且等著瞧,隻要我許朝暮尚有一口氣在,你們便休想過一天好日子!”
楊氏一想到是這個小賤人害兒子變成那瘋瘋癲癲的副模樣,心中火燒得旺,走上前抬手就要給她一耳光。
手上匯聚了楊氏全身的力氣,若一掌下去,少不得要腫上幾日。
就在那手剛要落到臉上時,一顆石子猝不及防從窗外飛進來,快準狠擊打在楊氏的手腕上。
“哎喲——”
手腕一翻,石子落地。
她不禁失聲叫起來,下意識捂住右手直呼痛。
幾名雇來的打手很有職業操守,當下便有三四個人衝出去查探情況。
剩下的幾名仍留在屋裏看住人。
長興候上前查看楊氏的傷勢,隻聽楊氏哭著道:“夫君,疼……”
那嚶嚶哭聲哭得長興候一陣心疼。
他吩咐門口昏夠了站起來看熱鬧的灰帽帽去請大夫,又溫聲哄道:“夫人莫怕,大夫很快就來。”
這時,外邊忽然有人喊:“候候候…候爺不不不好啦,小小…小公子不不不見啦!”
三人懼是一愣。
楊氏率先反應過來,停下哭泣怒瞪少女:“小賤人,你把我兒弄哪去了!?”
少女不悅蹙眉:“我也想知道。”
楊氏指著她,眼裏濃濃的憎惡恨仿佛能將她撕成碎片。
她咬牙切齒道:“若是我兒出事,我絕不放過你這個死丫頭!”
少女冷眼瞅著她不說話。
比起楊氏的慌亂,長興候相對冷靜。
他問飛奔來稟報的仆人:“怎麽回事?”
小仆腦袋搖似撥浪鼓,結巴道:“小的也也…也不不知道。方…方才進進…進屋裏換換…換夜壺,人…人就不不…不見啦!”
本是件讓人著急的事,這小仆說話又結結巴巴,長興候心裏頗有些煩躁。
他沉下臉吩咐:“趕緊給我派人去找!”
楊氏氣得腦袋一陣陣發暈,被長興候扶住才沒倒下去。
她剛想閉眼緩幾秒,一聲慘叫傳來,接著有人如死魚般被人從窗外甩進來,重重摔在地上。
“又怎麽了?”
楊氏還未睜開眼,便被長興候拉到一旁角落避難。
一陣陣桌翻杯碎的聲音和著激烈打鬥聲響起。
許朝暮被困在網裏,看著黑衣公子手無寸鐵,卻如吃飯一般簡單收拾了幾名打手,步伐堅定向她走來。
雖蒙著麵,但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卻很熟悉。
“你怎麽來了?”她頗為驚訝。
她親眼見他將酒喝得一滴不剩。酒沒問題,杯中抹了安眠散。
他動作利落將她自繩網裏解放,定定看著她:“我說過,夫人在哪,我就在哪。可夫人不聽話,這麽晚了還偷跑出來,回家看我怎麽收拾你。”
厲寒塵就這樣牽著她正大光明從正門走了出去。
“你騙我。”走到牆角時,他仰頭看著他。
“是夫人欺騙我。先是騙我喝下有問題的酒,再趁著我昏睡之際離開。我想夫人,是沒將我這個夫君放在心裏。先前對我說的話,大概也是為了哄我罷。”
他語氣平靜說完這番話,等著她的解釋。
許朝暮自知理虧,微微垂頭道:“不是。我先前對你說的那番話,句句是真。”
“不是哄我?”
“不是。”
“那你再喚一聲,我就不生氣。”
沉默片刻,她低低喊了一聲:“夫君。”
這一聲“夫君”,猶如夜風將他心裏的幾分不悅層層吹散。
他剛想伸手揉揉她的頭,臉色微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少女拉到身後,右手蓄力抓住一支不知從何處破空而來的長箭箭柄。
他微微蹙眉取下箭尖的信條,緩緩展開,借著從雲縫裏漏下的清淡月色,看清了上麵的字——許向陽在拂月山
“拂月山?”他念出這三個字,轉而看向許朝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