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洗牌

  後麵的時間聽到Abble劉的聲音很多,總是在我思維沉頓時聽到他在喚我,然後按照他的指令一項一項做。如果說有人的聲音能夠撫慰人心的話,那麽我聽到的這個人的就是了。


  事實就如我初醒時聽到的那般,眼睛睜開後模糊的影像漸漸清晰,我開始能看清Abble劉長什麽樣。他很年輕,戴著一副黑框眼鏡,不過額上很淺的抬頭紋暗示了這人沒有如外表那般來得小,初步估計他應該有三十五歲以上。他的頭發是三七分,每次見都打理的很整齊,經常穿一件深藍色的襯衫,整個輪廓很立體,眼鏡背後的眼神卻很柔和,令人與之對視很舒服,不會產生任何心理排斥。


  我沒有再見過那天與Abble說話的人,但大概知道自己是在一間私人療養院,房間是獨立的。除去Abble每天會來與我說話外,還會有一個年輕的護工照料我,她叫文文。


  人與人之間總是相處久了變成朋友,與Abble就是如此。他對我說不要把他當成一位心理醫師,就當是一個最普通的朋友。不過我在能開口說話的時候,第一句問他的是:我得了什麽病?他當時摘下了眼鏡,露出那雙一直藏在眼鏡背後的眼對我道:你沒有病,隻是需要我幫你疏通一下思緒。


  從初次醒來起已經有將近一個多月的時間,我能夠在文文的攙扶下下地走動了。這天外麵的太陽好,文文提議去花園裏坐坐,我沒反對。


  但坐下沒多久,Abble就一臉和煦地走了過來,他在我身旁坐下後就讓文文先去忙其它事。轉而他對我道:“小常,你是應該聞聞這陽光了。”


  “聞?”中間有過一度討論他該怎麽稱呼我,最先他想喚我“小願”,但我直覺對它抵觸,於是他就改成喊“小常”,起初聽了別扭,後來也就習慣了。


  Abble笑了笑說:“對,就是聞。你不覺得陽光也是有味道的嗎?就像你把被子放在太陽底下曬上一天,你去聞那被子一定與平常不一樣。”


  這好像是生活裏的常識,確實如此。


  我不由也安靜地笑了,身側目光隨在臉上聽到他問:“最近還會有噩夢出現嗎?”我搖了搖頭回:“睡得都比較踏實,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每次醒來明明感覺意識清醒了,但好像有被什麽給壓著,總要再多睡半小時才能睜得開眼。”


  “哦?這情況持續多久了?”


  我想了想:“就是記得事的時候起,每天都這樣,有時午睡也會如此。”


  “那你在那半小時裏會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嗎?當時腦中在想什麽?”


  “腦中.……很沉,就像是睡了很久腦袋都鈍鈍的疼那種,感覺像是墜在一個深淵,不斷的沉,不斷的沉.……那就是個無底黑洞,眼睛看到的隻有一片漆黑,睜眼與閉眼並沒差別,於是就慢慢閉上眼。”我的語聲越說越低,頭也越垂越低,像是在機械的喃語。


  耳邊溫和的聲音鑽進耳膜:“來,小常,告訴我你是真的被壓製半小時不能醒來嗎?”


  “是真的。”


  “那你在那半小時裏看到了什麽?”


  “看到一個無底黑洞,很遙遠,我伸出手在中間一點,黑暗中就出現了一個白色漩渦。”


  頓停了下,隔了有幾秒,才又聽到溫煦聲問:“漩渦是什麽樣子的?”


  我機械地回答:“漩渦,就像是.……一滴水滴到河中,從中間起環轉出漣漪,一圈、一圈、又一圈、再一圈,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這次耳邊沉默了很久都沒有再出聲,我手指輕彎,緩緩抬起了頭。微側目光看身旁這張安靜的臉,眼鏡被陽光射了後略有反光,依稀晃過的長睫。


  ###

  隔日,我就從療養院出來了,是一個叫He的男人開車來接的。


  Abble不在,文文扶著我上了車,不過她沒上來,與駕駛座上的人輕語了幾句就回走了。我目送著她的背影直到不見才回眸,卻與前麵後視鏡裏的目光相觸。


  他的眼神很溫和,與Abble那種不同,是暖暖的感覺。我對他笑了下,他啟動車子後就開口了:“你不問我為什麽會來接你嗎?”


  我偏了下腦袋答:“Abble已經給我說過了啊,你是我的朋友,會帶我去熟悉的地方休養,這樣有助於我的恢複。他說你叫He,我以前也這麽叫你的嗎?”


  他默了下,清潤而道:“He是我工作上朋友喚我的稱呼,我中文名叫何知許,你可以直接喚我名字。我現在帶你去一家咖啡廳,是我開的,以前你有在那裏做過事。你的身體狀況我問過Abble了,應該沒多大問題,你不妨在咖啡廳裏多呆一陣。”


  我點了點頭,如此安排其實Abble已經和我細說過了。


  汽車停下時我把頭探出窗外看了看標牌——時光,很文藝的名字。


  咖啡店裏熙熙攘攘地坐著幾桌客人,麵前點了一杯咖啡,捧著本書埋頭而看,很是清閑。有位姑娘看到我就跑過來,驚喜地說:“Alice,He說你今天回來,還真的是呢。”我衝她笑了笑,何知許應對了兩句就將她打發去做事了,隨後引著我走向後屋。


  他先打開了一扇門,就站在門口對我道:“這裏以前是宿舍,前陣子我讓人改了設計,你先暫時住在這裏。那裏有一個箱子,是你以前住在宿舍時候留的東西。”


  接著又帶我進了第二扇門,這是一個類似於辦公地方的休閑室。等我在沙發上坐下後,他就撩起淺藍襯衫的袖子竟開始磨咖啡豆來了。很快,一杯香濃的咖啡放到了我麵前的茶幾上,我微愣著看他,下意識地說:“之前都沒喝過咖啡,Abble不知道會不會同意。”


  他淺笑了下道:“不用擔心,我不會跟他告狀的,這是歡迎你回來‘時光’的接風咖啡,拿鐵、全糖,是你喜歡的味,也是你以前用的杯子。”


  我遲疑了一秒就端起桌上白色杯子輕輕在唇邊抿了一口,一股甜中帶苦的滋味在唇齒之間散開,我的眉毛立即鬆散了。原來有種味道是可以集合苦與甜的,人間五味我沾了兩,還是這種極致的口感,真是賺到了。


  杯子不大,幾口一抿就隻剩半杯了,瞥到他又端了一杯過來滿的,忍不住問:“是不是也給我的?”他掀起眉抬眸,“怎麽?還想喝?”我很誠實地點頭,並且把自己杯中的都喝完了,然後眼巴巴地看著他手上那杯。


  隻見他失笑了下,把杯子遞過來,口中卻說:“不過我得提醒你,口感不太一樣。”


  豈止是口感不太一樣,根本就是太苦啊。我喝了一口,頓然整張臉都苦的要皺在一起了,連忙把杯子甩放在茶幾上,卻不料力道猛了,杯中的咖啡濺了他一身。淺藍色襯衫上立即就星星點點的咖啡漬,我頓時懵在那了。


  何知許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狼狽,苦笑著調侃我:“你這是跟咖啡撒氣還是跟我撒氣呢?我可有提醒你味道不同啊。”


  我有些慌張地低頭,手指絞著手指磕磕巴巴地說:“我不是……故意的,沒想到.……那麽苦.……所以不小心濺到你身上了。”


  “不要緊,逗你玩呢。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去換一件襯衫。”


  看他起身走向酒櫃,將酒櫃往旁一推才發現原來裏麵還有一間休息室,這隔間做得可是巧妙。很快他換了一件幹淨的衣服出來,我正在搗弄那台咖啡機,聽到他問:“你在做什麽?”


  頭也沒抬地答:“我把你的咖啡給灑了,給你重新泡一杯。”


  默了一瞬他問:“你會?”我手上頓住,茫然側頭:“不是說我在這裏工作過嗎?為什麽我連泡咖啡的程序都不記得了?”他將我推至身旁,一邊接手了餘下的活,一邊道:“你以前工作並不參與泡製咖啡,就是有操作也是外麵那台簡式機控器,我這台是私人專用,沒有一點技術含量的話是做不來的。不過你要是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咖啡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必須是將咖啡豆磨研精細,這個活機器固然能行,但手工的口感會更好。”


  我愕然看著他:“剛剛那咖啡粉也是你磨的?這麽快?”


  他失笑了下,伸手在我頭上輕揉了揉道:“傻!哪能這麽短時間就磨好,在去接你之前就預先磨在那了。”我摸了摸自己後腦,還真是有些秀逗。


  做咖啡的教程沒有持續,因為門外有人來找,何知許放下了手上的磨研工具就帶我回到隔壁房間,臨走前囑咐我先休息一下,等他回來一起午餐。


  不過中午他沒有回來,隻讓那個叫Lisa的姑娘給我買了飯。近來養成了午睡的習慣,所以飯後就躺臥於床,一覺醒來渾噩不知什麽時間了,推門走了出去。


  相比上午,下午時光的生意要好很多。在座的有西裝筆挺的精英,也有情侶,目光劃過某處發現有一張空片區,忍不住慢慢走了過去。等到走近後,才看到那牆上掛了很多幅畫,每一幅畫都很熟悉,因為是我畫的。這是時光為我辟的一個角,就連桌上還放著畫紙與畫筆。


  我坐了下來,熟練的拿起筆卻頓在紙上很久也沒有畫出一樣東西來。


  “為什麽不畫?”頭頂傳來溫聲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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