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漩渦

  懷疑是被什麽給纏住了,幽綠之光不足以照明四下,我隻能欺身靠近伸手去摸他周身,越摸就越發現不對勁。我到這水下都冷得直打顫了,為何他身上卻還如此的炙熱?不過轉念想熱總比冷好,如果是又冷又僵……

  身周摸了一遍並沒發現有什麽纏在他身上,這時我的憋氣已經快到極限,可仍然沒法將他拉起來,甚至是掀都掀不開他身體。


  一定是他身下有什麽原因!我從他身前探入手,當摸到他肚腹位置時就覺一股無形的猛力從下方在拽我的手,或者準確地說是要把我手吸進去,而且我也感覺到那位置下麵是空的。


  空的?我驀然頓悟過來,難怪這水會逆流而上,是因為在這水底有一個坑洞,而且這坑洞有著極強的吸力,從而形成了一個漩渦,當人潛入水下時就被漩渦的力量給吸附住了。我不知道是高估了古羲的能力,還是低估了這個漩渦,總之正是因為他用身體堵住了這漩渦,我潛入水來才沒有也被吸住。


  有時候明知不可為卻還一如既往為之,就是我現在這情形。


  他被吸在這漩渦洞口生死不知,即便是沒了呼吸我也不可能就此將他扔下。把雙手都插進他身前到那漩渦洞口的位置,無著力點抵住腳,隻能借著全身的浮力用盡全力去把他往旁掀。其實這時候腦子倒反而清明的很,假如真把他給搬動那麽漩渦的力量就會將我給吸在這洞口,他也沒有自生能力上到水麵;假如不搬動,那麽我就拖不起他,他勢必得被沉在水底。


  無論哪個選擇都好像是死路了,我所作的努力也都不過是在白費功夫。


  氣息越來越不繼,胸腔猶如炸開了般疼,我能在水下憋過五分鍾已經是超出極限。深知隻要吸進一口水,就意味著把這口堅持的氣給泄了,那麽四肢就會沒了力氣。


  拚著最後的一點力氣我奮力將人往前推進,隻覺那一瞬間有股強大的力量將我往下用力一拽,隨後就代替了古羲堵在了那漩渦洞口。側過頭,幽綠的光暈裏,他的頭就靠在我肩膀上,身體也側壓住我半邊,長睫垂落,彷如睡著了一般。


  嗬,這是幻象嗎?如果是,那就再好不過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我更期望自己是在幻象之中,瀕臨死亡邊緣之際。


  古羲,終究是我連累了你,這雲南不該讓你來的。


  隨著氣息的放鬆,水從口鼻灌入,生死一瞬的極致痛苦以及水壓和身下的吸附力量的兩相作用,使我的腦子快速因缺氧而昏厥過去。閉上眼的一瞬,我似乎看到古羲那長睫微微扇動了下……

  是什麽聲音?周遭一片漆黑,可那悉悉索索聲一直在傳來,甚至還聽到了沉重的喘息聲。我的心髒在急劇收縮,每一秒都感到詭異的恐懼,突覺餘光下有幽綠的光在射出來,是我衣領裏的玉哨子和玉鑰匙!那幽光碧綠在散開,使我眼睛漸漸能看到周遭,循著那聲音一步一步走過去,幽黑深處喘息聲更大了。


  而當我借著那綠光看清前方不遠處時,瞳孔逐漸變大,恐懼占據整個心房。


  是梅姑!她頭發長披,隻剩了半截身體,看到我後嘴裏發出桀桀笑聲並且向我一點一點爬過來。我害怕地想轉身就跑,可發現雙腳釘在了地麵,甚至連身體都被箍住了。


  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半截身體從遠及近爬到我麵前,她抬起頭,用手撥開遮麵的長發,卻露出一張沒有五官隻有嘴的臉,然後聽到她用來自地獄的聲音說:下一個就是你……

  下一個就是你!


  “啊——”我尖叫著驚坐而起,全身的毛細孔都在那恐怖的一幕裏,隻覺從頭到腳整個人都是發麻的。梅姑.……梅姑不是已經死了嗎?剛才是在做夢?


  等一等,做夢?我沒死?腦中晃過水底的一幕,漩渦、深洞、吸力、窒息以及,古羲……

  我慢動作般地緩緩扭轉頭,身側是空的,也不是在水底。難道我當真從未從幻象裏出來,這一切都是一個又一個幻象的滋生,所以古羲並沒有沉在水底而我也沒死?

  突然想笑,而我也真的彎起嘴角笑了,並且笑出了聲。說不出來這笑是因為喜悅並沒有當真走到絕境,還是因為這許許多多的幻象就像是黃粱一夢般在作弄人。隻是笑到最後,眼眶濕潤了,嘴裏也發苦,到底我還要經曆多少次從幻象中清醒又再跌入幻象的輪回?

  這滋味或許不像水底下被水灌入口鼻麵臨生死那般難受,但也不好受,心很涼也很累。


  沉頓了一會終究還是收拾心情,仍然身在這環境,再難過也得扛過去。四肢有些發軟,手欲撐著站起來,但碰到一金屬物,一摸發現還是那隻手電筒。


  歎了口氣,看來我仍然是在那個空曠的空間裏,又回到了發現手電筒的這一刻,一切都從零開始。倒是幻象中有一點不是錯覺,衣領裏的這兩塊玉還真就散著幽綠的光。


  我把手電筒打開開關,早有心理準備前方就是那墨族人的屍體。果不其然,就在我身前兩米之遠處,可當我起身到一半時整個身體突然僵住了。不太敢置信地把光聚集到那具身體上,星光T恤、黑色休閑長褲、軍靴.……這不是古羲的衣服嗎?

  光落在了頭上,即使是側轉向那邊,可那線條與輪廓也再熟悉不過,世上哪裏再找一個像這人一般俊逸又酷而且好看的臉?可是我全身都在顫抖起來,怎麽回事,明明是幻象,為什麽墨族人的屍體變成了他的?是我又遁入了另一個幻象嗎?


  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背上,破皮的一瞬我把血吸進口裏,任由血腥之氣彌漫整個感官。也不去看深可見骨的咬痕,一步一步朝著那走去。


  不過兩米,我感覺像走了一個世紀,甚至整個人都是麻木的。


  腦中一遍遍在質問:為什麽不是幻象?

  剛剛是我錯了,不該去悲傷什麽被幻象像噩夢一般作弄,幻象哪裏不好?它可以一切都是虛假的,無論是怎樣的情形也好過現在古羲躺在這裏。


  我蹲下身,伸出的手就僵在半空中,遲遲都不敢去觸碰他。真希望這又是黃粱一夢,夢醒來又回到起點,真的,我不怕起點,大不了就是從頭來過而已。可我怕現在,怕他代替了墨族人的屍體躺在這裏。


  淚模糊了視線,滾過臉頰,滴落在地。


  指尖顫動著撫上了他的臉,冰涼的溫度讓我徹底心死。巨大的悲慟傾注入身體,再也抑製不住悲聲撲倒在他身上,這個人我那麽愛,都沒有將愛說出口。


  我趴在他胸口,萬念俱灰地看著他,視線裏他的輪廓和臉都是模糊的。想要湊近他耳邊,卻突的頓住了身,掌壓的位置剛好是他左胸,而那裏微弱的跳動在震顫著我的脈搏。


  “古羲?”


  自沒有人應我,可是我真的清晰感覺到他的心髒還在跳動,他沒有死!立即用手背擦去眼淚,再小心地伸指到他鼻下去探,隨後又去探他的頸動脈,再落至腕間,剛剛升起希望的心一寸一寸再變涼,沒有呼吸,沒有脈搏。


  可是為什麽他的心髒還會跳動?

  不,心髒還跳就代表人還沒死,我必須救活他。


  慶幸曾經在學校學過心髒複蘇急救,所以毫不遲疑地起身一腳跨過他身體雙膝跪於兩旁,手心貼著手背在他心口用力按兩下,就俯身對著他唇輸入一口新鮮空氣。


  盡管他雙唇冰涼,一次接著一次重複做著,我堅信隻要心髒還跳動以他的生命力就不會死。可常常信念就是被用來打破的,不知道我這般人工複蘇了幾百上千次,他依舊如冰塊般毫無動靜,呼吸和脈搏始終都沒有。


  一個乏力我跌在他身上,沒了剛才初見他時的悲慟欲絕,隻剩滿心的悲傷無處安放。我湊在他耳邊一個字一個字地執拗而道:“古羲,你不會死的。”


  與他親近的都喚他阿羲,就我總是古羲古羲著叫,是因為本身就覺得他的名字很好聽,我是兩個字,他也是兩個字,清冷間自有韻味。


  自古有伏羲,我是這麽理解他名字的涵義。


  就如他第一次見我時也是向我這麽介紹說:伏羲的羲。


  伏羲,三皇之一,五帝之首。


  古羲,你既然借了這麽一個威名,就不該這般死去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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