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印記
神識漸漸回籠,心潮起伏,終於明白洞穴內光壁上顯示的第一幅閃動光點的畫是什麽了,就是這滿是懸棺的山崖!那是比格木給我看的那幅白紙黑點畫還要大的一幅,而且用了光點變幻方式,它的難度在於點出現後又消失,使人沒法將之連貫組成畫。但即使能像我這般把所有光點都刻印在腦中記住的,在沒有看到這麵山崖前也永遠猜不出那到底是在表示什麽。
此刻我手指點的那個位置,從我視角看去是千百具棺材中不起眼的一具,如果洞主人有心要引“有緣人”的話,那麽這個點就是關鍵點,也可能是唯一的一道生門。
“願願,你怎麽了?”祝可驚疑的語聲傳進耳來,我凝了凝目收回手側轉頭,見諸人都用與她一般驚異的目光看著我,一定是我剛才的行徑狀如抽風般,但唯獨古羲的視線裏潛著了然,因為他有見過我這般樣態。
我斂了神色淡然而回:“沒什麽,剛剛在想一些事想入神了,你們繼續。”
祝可仍有疑色,想要再問卻被秦舟幹咳兩聲岔開話題:“阿羲,剛說到哪了?哦,青龑,你就別賣關子了,既然青龑毒沒有淡化,為什麽那些人的死法都有了變化呢?”
古羲眸光閃了閃,沉應:“自然是因為他們的身體裏有了輕微抗毒素了。”
“啊?抗毒素?”秦舟愕然,“你是說他們那蠱毒嗎?”
祝可立即否決:“不可能,那時候我們族人中雖有巫蠱之術,但隻限於巫婆研製,其餘百姓都沒有碰過蠱。是到後期為了扼製毒性,才開始借用蠱毒入體的。”
如此說來,跟蠱確定是沒有直接關係了,那古羲口中的抗毒素來自哪裏?
我看他目光好似隨意地垂落於某處,順著那視線看過去,見是落在山崖前的那條河上。有什麽在腦中一閃而逝,好像捕捉到一點蹤跡,但又不太明朗。
不過也無需我深思,他已經道了出來:“山前必有水,這是風水之道。這個地界藏風扣水,是靈穴之地,既然山有玄道之術,水則必輔成。到過這裏的人,必然喝過那條河中的水。”
是水!
即使古羲說得玄乎,在場的人也都從中聽明白了,祝可朝他邁進兩步急問:“你是說這水是抵抗那青龑毒的抗毒素?”
古羲道:“你隻要問問餘下那人是否曾常飲用這河裏的水不就知道了。”
祝可渾身一震,緩緩側轉了頭朝那人群裏唯一的中年男人看去,“和叔,是這樣嗎?”那個中年男人早已驚呆了,微張著嘴雙唇顫抖,還是他身旁的一位婦人激動地說:“是的,阿和說這是聖山,這水是聖水,聖山被我們族人給玷汙了,必須每天都飲聖水來虔誠洗滌,他每隔三天就會來挑上兩擔水回去。”
可突然祝可爆發了,怒吼著問:“我是問你當年你們有沒有喝過這條河裏的水?”
中年男人與婦人都一震,轉而那男人顫抖著點頭。
一切了然。
當年他們來這探秘,需要攀登這麵山崖並不容易,很可能是暫居此地,那麽這群人會去飲河中的水是必然。於是他們體內就存了一定的抗毒素,然後再去開棺,身染青龑毒而暫不發作,直到回去後深夜才毒發身亡。
而這個中年人顯然也參與了當年的事,卻是唯一存活到今天的,或許墨族人怎麽都想不通其中的道理。真正的原因卻是他們一家一直在飲用這條河裏的水,從而讓他僥幸躲過一命。
這時那中年男人突的拉起自己的袖擺,露出那斑駁印記的手臂,隨而人群中也有不少人都拉起了袖擺,祝可低垂了頭一點一點將手臂呈露於外。她問:“既然如你所言他因為喝了這條河中的水而毒性緩解甚至已被驅除,那為何這印記和背上的紋身還在?還有像我們年輕一輩的人從沒碰過這些棺材,又為何也都被染上呢?”
古羲勾唇而笑,笑容裏帶著譏諷,他道:“是誰告訴你們這些印記與紋身和青龑有關的?”
祝可愣住了,他們整個墨族人也都愣住了,恐怕這個認知在當年第一個人出現症狀後就被認定了。她無力地反駁:“可是我們年輕這一輩身上都出現了.……”
“有人死嗎?”古羲反問了一句。
墨族人麵麵相覷,轉而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顯然被古羲一語中的,即這些人都出現了印記與紋身,但至今還沒有人像當年那般死去。
祝可反駁:“那是因為我們使用了蠱毒來以毒攻毒才暫時保住性命,假如按你所說的我們身上的印記產生並不是受這毒的影響,那蠱毒入體,我們也扛不住這毒性。”
“沒有說你們沒中青龑,這東西的難纏在於中毒者會成為毒源,你們或多或少都會在那一天裏與當事人接觸過,從而毒性轉嫁於身。”
聽到這裏我忍不住問:“那我與她相識多年,不是也會身染此毒?”這些年裏與祝可接觸的並不少,可我從未感覺有任何異樣啊。還有我曾接觸過的人,祝可在萍城接觸過的,也都沒有聽說過突然猝死的消息。
古羲見我開口挑了挑眉,“她不是已經說了用蠱毒來抑製毒性了嗎,否則你以為她還能活到今天?村子裏用那蠱池煉製蠱人,除了為吸收蠱氣外,主要目的還是想破這毒性吧。”
祝可眸光閃了閃,默認了這一事實。
沉默良久的格木在這時詢問出聲:“剛才古先生說我族人身上的印記並非是因這青龑毒而產生的,這又從何說起?”
“青龑屬火,它一旦入體會使人的體溫高於常人。人體裏存在的某些特定物質會在遇熱後逐漸發酵,就好比你們那些印記與紋身了。”
古羲這番言辭別說格木等人,就連我也吃了一驚,聽到祝可不敢置信地追問:“你意思是這些印記本來就在我們體內?這怎麽可能?”
是啊,這怎麽可能?人的身體裏怎會帶有圖案?嚴格說起來,如果忽略他們胳膊上印記的猙獰狀的話,仔細看來它們也其實是一種圖案,隻是從視覺上來感受就好像是被毆打至此,但又是從皮膚裏麵透到外麵來的。
這回古羲沒有再給出答案,隻淡冷了聲音道:“這就要問你們自己了。”
祝可茫然去看格木,而格木也是一臉茫色。
隻見古羲指了謝澤問:“不妨問問他,身上可有這些印記呢?”
謝澤本身一直陰沉地縮在後方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這時突然被指了點名,驚了一跳。他看眾人都在看他,訥訥著問:“你們剛才說什麽了?”
祝可沉眸盯了他半響,終於搖頭:“他身上沒有。”
我想到這時候明白古羲的意思了,那些印記與紋身原本沒有出來,是都潛伏在身體裏的,當中了青龑後,被它的熱性給激發,於是潛伏已久的就會慢慢呈露。而出現這症狀的,隻有祝可的族人,謝澤則是外族外姓人,所以.……
我對祝可道:“你去問問從外嫁進你們族裏的婦人身上有沒有那印記?”
但她卻沒有動,瞳孔縮了縮後道:“不用問了,我們族現在一共還有五十八人,其中有十五個婦人是外族嫁進來的,她們身上都沒有印記出現。”
果然如此!看祝可的神色,也應該堪透了中間的玄機。
所以,出現這些印記的隻有傳承了他們墨族一脈的人,而外族人與外來者即使中了青龑也是沒有產生的。那問題就歸結到墨族人身上了,是他們身體裏存在著某種與常人不一樣的東西,而既然是傳承,那答案就隻剩一個:血緣!
我看無論是祝可還是格木,他們的臉上都沒有恍然而悟的神色,隻變得怔忡與不知所措。恐怕這個困擾了他們十幾年的死亡陰影,怎麽也沒想到最終的答案竟然是這般。
沉默了很久,聽到祝可喃語:“原來.……這是屬於我們墨族人的印記。”我側目而望,因為她低著頭而看不太清她臉上的神色,光從語聲中辯知好像有著釋然與驕傲。
可能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她抬起頭來與我對視,柔弱的無助可辨析卻在轉瞬間都消去,變成冷漠並且盯緊了我緩緩道:“願願,可以開始了嗎?”
我一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開始什麽?”
她說:“你已經堪透這麵懸崖的機密,是時候開始正式走入章程了。”
我麵色沒動可心裏卻震驚,她竟然看出來了?可是剛才她不是還對我的異狀隻感到驚疑,為何現在卻如此肯定地判斷了?
心念電轉間我嘴上回應:“恕我無能為力。”
她低頭失笑了下後輕搖了搖頭,“願願,可能你從未試著真正走近我,可我卻從認識你的第一天起都在研究如何靠近你,如何能讓你卸下心防接受我。你說我會不了解你嗎?”
我蹙起了眉,心底某處本被掩蓋的鈍痛又隱隱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