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笛聲

  之所以難以認出是因為她換了一身民族裝束:頭戴黑色包頭,兩條紅色流蘇從包頭兩側垂落,與大圈耳環輕輕觸碰;上衣是繡花的大襟右衽,其中同樣鑲嵌了大紅色,而底下同樣是一條黑色鑲邊的長裙,點點紅綴很是顯眼。


  就是那種初一看會沒反應過來,但再看就覺得她如此裝著毫無違和感,也比尋常的衣裝更能襯托她白皙而漂亮。她的手上橫著一支黑色的長笛,正壓在唇間吹奏著。


  那長笛我並不陌生,知道她在一家樂器行裏工作,而她擅長的就是長笛。她也曾不止一次在我麵前吹奏過,還就是現在吹的這首曲子,記得當時她曾傲嬌地和我說這是她學會的第一首曲子,曲名叫《鷓鴣飛》。但我對音律不說不通,是不感興趣,所以每次都是聽而就忘。


  曾經她還笑顏說我對音樂就像她對畫畫,都屬於互不侵犯的各自領域。當時不覺得什麽,如今想來恐怕她話中有話,自有深意。


  因為我看到隨著她曲到尾聲,那本筆直站在蠱池中的梅九姑緩緩地坐回了原位,而池中的毒物有條不紊地在沿著她四周旋轉,並且慢慢再爬回她的身上,直至將她覆蓋。


  心內暗暗震驚,依這情形看來她是在用笛音操控這些毒物甚至操控著梅九姑?


  在笛聲落下最後一個音後,蠱池內恢複了平靜,空間也陷入沉寂。她放下笛子朝這邊看來,視線從古羲身上輕輕劃過落在我的臉上,與我目光在空中交匯沉定了兩秒後她道:“願願,你終於還是來了。”


  她的語調沒有驚喜也沒有炫耀,就隻是淡淡的平靜,像是我的出現在她意料之中,也像是等待我已久。


  也確實是,以我曾經與她相交數年的友誼,她對我的性格了解甚多。所以知道怎樣才能扼住我的死結,將岑璽與何知許一幹人拿住,即使不能掌控我們,也終究是不可能就此撇下不管,更何況,她引我前來的主棋始終都還沒亮出來呢。


  嚴格論起來,路上被我們占據的優勢到了這山寨幾乎變成了零。目前就除了我和古羲,其餘的人都成了她手中的棋子。


  她似乎並不要我回答,隻將目光淡淡劃過池中的梅九姑,“她們母女二人未經允許就差點致你於死地,現在這小小的懲戒也算是替你出口氣吧。”


  聞言我驚愕的看向梅九姑,她說這是對梅姑二人的小小懲戒,還是因為我?


  那梅九姑變成現在這樣,上麵的瘸腿梅姑又如何了?還有一個很凶的張婆婆,至今也沒見著人影。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麽般,隻聽祝可雲淡風輕地道:“張老太婆無所作為,不過是個狐假虎威的老奴,先一步替梅九姑試這蠱池了。至於那瘸腿的梅姑,念在她還有些用處就留上麵當隻看門狗。”


  我眯起了眼,心內發寒。這時的祝可再不是我印象中那個柔弱而親和的姑娘,言辭之間殺伐決斷竟是連眼都不眨,而且她都付諸於行動了。


  仔細想來意思是在那次我從老家離開後,她曾將梅姑三人帶到了這山村裏?那她.……我看了看她身上的服飾,不由問:“你是雲南人?”


  祝可平靜的嘴角微微牽起,用一種近乎悲涼的目光看我,“願願,你從未嚐試對我了解過。哪怕表麵看來你將我當成最好的朋友,但你骨子裏依舊將我排斥在心門之外。與你認識的這些年你可曾見過我父母?又是否知道我老家在哪?”


  印象中確實沒有聽她提過父母,我也隻當她與自己一樣單身在外打拚,沒有打聽過她家中情況。隻見她捋了捋鬢旁那根紅流蘇後又道:“你一定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民族的服裝吧,我們這個族的族名已經消失在曆史記載中了,若要追溯曆史的話可能要到春秋戰國時期。墨子你一定不會陌生,傳說他是我們這一族的先祖,也是由他創立的墨家學派從而有了墨族這個族係。本身屬於漢派,不知道傳到哪一代因為一些原因而隱姓埋名進了山,與當地的山民融合後漸漸墨族脫離俗世,開始存立於深山之中不問世事。”


  墨子的大名誰人不知?諸子百家中最為被人津津樂道的除了道家、法家外,就是墨家,他可是與老子、孔子二人一同被外稱頌的聖人。


  外界更是對墨家猜測風雲,但是從沒聽說過還有個墨族。


  默了片刻,我問:“那你是在這長大的?為何後來會去了萍城?”


  祝可輕抿唇角,定定看著我說:“為了你。”她用笛子朝著池中的梅九姑指了指,“相信你應該也看到了我的誠意。”


  聞言我不由冷嗤:“你不用再巧言令色,她與上麵的梅姑能不死是因為還有利用價值,別說得那麽動聽是為了我。”


  祝可愣了愣,神色有那麽一秒的怔忡,轉而失笑起來:“願願,你要相信一件事:我是這世上最不想你有事的人,因為,我需要你。”


  心中難免冷笑起來,是需要我,一路把我引來雲南,不就是為了要讓我幫她完成某件事嘛。也不想過多虛以為蛇,直接攤開來道:“先不說你所謂的目的,我人已經到了雲南,可以把該放的人放了吧。”


  “該放的人?你是指上麵那些人還是……”她有意頓停在這裏,神色間似笑非笑地盯著我。就在這時擋在身前的古羲身形突的一動,她目光頓時一沉厲聲喝:“不要亂動!我知道你們不懼毒物,但是有這梅九姑用血咒和蠱毒共同煉製的藥人在此,但可以試試她能不能傷得了你們。更何況,別忘了上麵的人和童英都還在我手中呢。”


  古羲慵懶地道:“緊張什麽?爺就是站得腳酸換個姿勢罷了。”他還真的退後一步到我身旁,並且半依著我一側肩膀。看他這放鬆的姿態,連我也摸不準他剛才是想作何。


  祝可冷哼了一聲道:“我知道你厲害,但我既然栽在你手裏一次就不會再有第二次。”


  “是嗎?”聽著古羲不冷不淡地反問,我心漏跳了半拍。那一瞬感覺有道靈光從腦中閃過,但太快沒來得及抓住,隻是隱約覺得這人行事向來不會這麽被動。而且在來時路上他曾說過一句話:主動與被動,他偏向於前者。


  所以按理不該是現在這種被動情形才是,可我卻看不出怎樣還能將主動權抓回來。


  這些念在腦中盤轉著我的麵上卻仍不動聲色地暗暗觀望,剛剛她有句話曝露了一個關鍵訊息。她說,“別忘了上麵的人和童英都還在她手上。”卻沒有提及父親……

  心情是兩麵而複雜的,一是覺得至少沒有到最壞的情形,父親可能非她所控;二是即便在農莊探知到他的一點蹤跡也是很多年前,如今來到雲南也不知要何時才能真正找到他。


  羽留下的陰影就像一座大山似的沉沉壓在身上,到此為止,仍然沒有窺探出來他到底是誰。至此,我自然不可能再以為祝可是羽,她或許心機算深,但羽不會就這麽簡單曝露身份。這是一個心機堪比古羲,能與他相鬥在伯仲之間的人。


  回到眼前,隻見祝可在古羲挑釁反問後眸光明明滅滅,轉而抬起橫笛又輕吹起來。


  以為她一言不合要控製梅九姑來對付我們,可看蠱池中的梅九姑並沒有動,蠱池裏的毒物也沒有太大的波動,不覺心中納悶。


  笛聲換了,不再是剛才的曲子,就是一個個單音。


  很快就明白過來這是何意了,因為就在她剛才上來的地洞口裏慢慢又走出來一個人,即使是背對著我們這邊也一眼就從那身形辨認出來是童英,而她的衣裝也換了一套與祝可相類似的黑色民族服裝,隻是並沒有包頭衣服的邊紋與顏色有所不同。


  顯然,這笛音像是一道指令。


  而且我看童英側過來的臉上的神態很是不對勁,目光呆滯不說,連往這邊看一眼都沒有。


  以她對古羲的那種忠誠和服從性,這是不可能的。


  餘光中瞥到古羲眉毛挑了挑,卻仍舊麵無表情狀。在這種時候,我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可如此鎮定,這情形一看即知童英是受了祝可控製了,也就解釋了為何之前童英幾番反過來出手。至於那一路留下的印記,恐怕也是受祝可指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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