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四美

  隨後兩人都沒開口,好似就對坐著在飲茶。突覺肩膀上被輕拍,回頭見是顏如意進來了,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又指了指外麵。我看秦舟沒有反對的意思,就隨著她走了出去。


  沒料顏如意竟把我帶出了屋,我不明其意,跟在她身後進到一個小房間。居然滿屋的衣服,一件件都垂掛在半空,大部分以旗袍為主,各種顏色的都有,甚至還有電視上看到的清宮旗裝。顏如意從其中挑了一件白底梅花的短旗袍出來,拿在我跟前比了比,笑道:“就覺得梅花旗裝適合你,小願換上這件試試?”


  我垂眸看了眼,低問:“為什麽?”


  如果沒有選擇,那麽是否能讓我知道原因。


  顏如意眼底笑意不散地回:“這世間最身不由己的就是女人,要過日子自然得仰仗男人的眼色。”


  我沉默著接過旗袍,問:“在哪換?”


  顏如意失笑了下,“這兒沒衣帽間,就這換吧。我去外麵等你。”


  等人出去後我並沒有立即就換衣服,環目四方各個角落,在陌生的環境如此境地,該有的戒心還是得有。視覺的敏感是我的依持,在確定沒什麽問題後才換衣服。


  也不知是顏如意的眼光好還是她這裏的衣服各個尺碼都有,旗袍裹身剛剛好,就連長度也是在膝蓋之上的位置。隻是我不太習慣這種包臀的緊束感,走起路來難免會扭捏。拉開門,等在外的顏如意轉眸看過來,眼中露出驚豔。


  轉而她就笑著上來拉住我說:“是誰說你素的?看這換了一身紅梅玉立眉目清傲的樣子,不得亮瞎他們男人的眼?”


  自與古羲相處後,我就深悟出一個道理:在不明局勢前,少說為妙,最好是連表情也收斂了。所以麵對顏如意隱隱的話意與讚揚,我都垂目不語。


  顏如意也不以為意,拉了我就朝幽徑中走,姿態親切地像把我當成自家妹妹般。很快就走出到了那方院中,並徑直而向南屋那處走,我的心頭忍不住一跳。


  到得門庭前,顏如意卻轉向走進了旁邊一道小門。


  從暗處斂入光影下,我不由一愣。小門內就是一個十來個平方的回廊,在左側是一扇水晶簾,隱約可見南屋裏麵的兩個身影。而回廊一角,三個身段優雅同樣穿了旗袍的美麗女子正等在那。目光劃過她們衣服上的飾紋,心有清明。


  這時顏如意對著那扇柔聲開口:“德哥,古少,我這有四道新菜要請兩位品鑒。”


  一聲沉笑,沙嗓的男音揚聲傳來:“如意又創宮廷新菜色了,肯定是要嚐一嚐的,上來吧。”顏如意抿唇而笑,回頭看了我一眼率先邁入。


  緊隨著那三名女子也魚貫而入,到我這即使有遲疑也還是硬著頭皮走了出去。


  古羲是背朝而向的,所以一走入內我首先看到是他的背影,以及坐在他對座位置的二叔。男人四十歲上下,身形略微有些發福,眉目似乎挺和藹的。


  看到顏如意領著我們進來也沒有訝色,隻是笑問:“如意你這是走得哪出啊?”


  如意掩嘴噗哧而笑,“德哥,我這四道菜分別以春夏秋冬四季為主題,每一道都有其特色,分別叫:春蘭、夏荷、秋菊、冬梅。”


  隨著顏如意每報一個名字,那三位姑娘就走到桌前微微作揖。剛才我一進那小回廊就看清她們三人身上的旗袍分別以青、綠、黃三色為打底,花紋則分別為蘭花、荷花與菊花,大約就猜到顏如意讓我穿上這一身紅梅旗裝的用意了。


  別人的反應我不關心,比較在意的是古羲的反應。當走到他身側位置就見他微抬了一眼,淡淡飄來,我懷疑他沒看到我就又垂了眸,端起桌前一隻碧玉杯子淺抿。


  剛在紗窗之後以為他們喝的是茶,這時看清杯中液體白淨清透,應當是酒。


  微感失落,至少.……給我一個眼神,讓我該如何應對這場合吧。


  因著這一走神,加上我的無意上前,古羲那二叔的目光就落在了我身上,他笑得和風細雨地道:“如意,你這支冬梅倒是特別,果真一副傲骨難馴的樣子。”


  顏如意瞥了我一眼,口中答:“那是自然,否則都一般品色,也入不了二位的眼啊。”


  “如姐,”古羲突然開口,眼皮都沒抬地輕問:“什麽時候改行當起老鴇了?”這話一出來顏如意的臉色變了變,想維持剛才的笑容也牽強。


  雖然話中暗諷之意涉及到我,卻正是古羲一貫以來的張揚個性。懸著的心已是落下,他看見我了,我隻需靜觀其變即可。


  是他二叔打了圓場:“阿羲你這說得什麽話,如意可是一番盛情,你若不喜歡這四道菜就讓如意再去做道新的來。”說完朝著顏如意使了個眼色,她輕應了聲道:“古少不喜歡是如意的怠慢,這就去準備。”


  看著顏如意走出南屋,摸不清她這葫蘆裏到底在賣什麽藥。


  回眸間剛好與古羲的目光相對,他淺淺淡淡地看著我,像是不認識一般。他的二叔不動聲色地把這些看在眼裏,口中和聲問:“如意把你們帶進來,可是有什麽特別之處?”


  春蘭先走出列,微側身行禮後道:“我會歌。”


  “唱一曲吧。”


  於是春蘭果真唱了一曲,卻非流行音樂,而是昆曲。她那綿柔的嗓音以及吳儂軟語的唱腔,唱得當真是叫酥進人骨頭裏。


  夏荷是舞,自然也是古典舞,而且還是讓春蘭輕哼一曲為其伴奏。到秋菊時,我以為會來個琴棋書畫之類的才藝,卻不成想她卻是耍了一套拳法。本來我以為她這身衣裝會受束縛,沒料她將旗袍下擺拉到大腿之上,然後才開始。整個過程可謂剛柔並進,拳腳之間配合默契,她那身淺黃旗裝反而給人一種秋風掃落葉的英姿颯爽感。


  一套拳法使罷,她微微有些喘,將拉起的旗袍撫平後抱了抱拳說:“獻醜了。”


  古羲突然又開口:“確實醜,花拳繡腿以色伺人,哼,我竟是不知這兒成了夜總會了。這種小把戲不看也罷。”


  一番話將秋菊說得身體輕輕一顫,站在那無地自容。


  “阿羲你怎麽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呢,人家一個小姑娘能耍得一套詠春拳法已是不易了。既然春夏秋各有絕技,我倒是很好奇這冬梅會有什麽之長?”


  我知道古羲的突然發難是為了不讓我當眾來表演,但是他二叔卻圓滑地將話題又繞了過來。除非這時古羲真的發飆,那麽我這所謂的“才藝”必然是得獻的了。


  權衡局勢我麵無表情地走出來,淡淡道:“我會畫。”


  “哦?”二叔點了點頭道:“不錯,我最喜歡鑒賞畫品了,開始吧。”


  我挑起眉,歌、舞、拳三種,都隻需自身會其技能便可,但我這畫卻必須是要借助工具的,這處既沒有畫筆也沒有畫紙,他叫我開始,是故意給我出難題嗎?


  目光輕劃過古羲那處,他的幽然黑眸也正看著我,我知道,時機未到,一切得靠自己。於是走至他們桌前,斂了一眼桌麵,問:“可否借這酒液一用?”


  二叔把身前的杯子推過來道:“當然。”


  但是我沒有去拿他那杯子,而是拎起桌角的白玉酒壺走向一整牆的紗窗,凝了一瞬,心中暗道果然從這一麵是完全看不透那邊的。也不知那秦舟可還在那側窺看這邊動靜,目前為止,我仍無法確定他是否是古羲二叔的人。


  無時間多思,背後數道目光正凝聚,不說如芒在刺,也忽略不了。


  揭開酒壺蓋子,醇香的酒味立即撲鼻,不用說顏如意這拿出來的必然是好酒,恐怕也是宮廷獨釀的。就是不知等下她來若是看我這般浪費,會不會心疼了?

  轉念間我將酒液倒在了掌上,並快速在紗幕之上揮舞。我知道此刻自己舉動在外人看來像在群魔亂舞,唯有我心裏明白,要成畫就必須快。


  當落下最後一筆時,我轉過身低道:“關燈。”


  沒有人動,古羲懶洋洋地開口:“都耳聾了嗎?”有他發話,立即站在門旁的秋菊將開關給按下,室內立即變得昏黑。但眾人的目光立即全都凝聚在那塊紗幕上,剛剛光亮之下黑沉的紗在此刻映出一幅光畫來,畫得正是屋內之景,不過少了我。


  兩個男人對坐於桌把酒,三個婀娜身影環伺在側,衣香聘影,好一幅活色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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