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坦白

  “梅九姑借刀引血對你暗施咒術,不見得立即要了你的命,但除非是破了禁,否則你會一口接一口地直到把血吐盡。”


  古羲的表情一點都不像在危言聳聽,但我仍然難以相信這些可能會在書裏出現的邪術竟然發生在自己身上。一股子腥甜又在往上衝,我閉緊了嘴巴都難克製,卻覺古羲的兩指在我頸間某處就那麽輕輕一按,那股猛躥的力道像被打散了般,漸漸消去。


  此舉令我不得不信了他的話,等緩過一口氣後我問:“你能解此咒嗎?”


  他凝了我一眼,反問:“你想我解嗎?”


  那眼神雖然諱莫如深,但我卻大約明白其中意思。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天上也不會無辜掉下餡餅來,我求他解禁,必然得付出讓他滿意的代價。


  我在遲疑,他也不催促,頓了幾秒後道:“血為人之固體之本,旦破其氣就破。看來幾個老太婆不會跑太遠,對你家那物還不死心呢。”


  心中一凜,卻不動聲色問:“你在說什麽?”


  “無需對我遮遮掩掩,你家裏那東西還引不起我興趣。不過神龍有護,對與牛鬼蛇神打交道的盲婆而言,卻是個不小的誘惑。”


  我的臉色再也控製不住變化,揪著他的衣服追問:“你是說她們還會去找我家人?”


  古羲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口中答:“這我就不知道了。我隻曉得梅老太婆已經瞧出七龍護主其實護的是你,而你母親恐怕是因為與那物親近沾染了些龍氣。現在你元氣大傷,七龍會暫時尋不到你氣息,這時候你覺得老太婆們會怎麽做呢?”


  怔凝兩秒後我咬牙點頭,“幫我解咒!”


  古羲笑了起來,眉眼舒緩,卻反問:“憑什麽?”


  我盯著他一字一句:“單獨說話。”


  “停車。”他往身後椅背上輕靠,慵懶而令。童英立即停下了車,剛剛我們的對話想必她都聽在耳朵裏了,所以推門走了出去,留我們獨處空間。


  我不想浪費時間,假若真如古羲所說的,那麽這刻老媽一個人會很危險。所以單刀直入而問:“你想怎樣?”他低眸斂看著我,指尖在我脖頸的傷口處輕輕摩挲著,低道:“要解你這血咒並不太簡單,你覺得你身上有什麽籌碼能值得我冒這險呢?”


  “之前我幫過你.……”


  “你也說了是之前,銀貨兩訖,關係已經結束了。”


  說到這銀貨兩訖我就無言反駁,那筆錢中間一度家中被砸時也被那群流氓給洗劫一空,後來警方錄筆錄時說會為我追討至今都沒消息。等於是坐實了我拿他四萬塊錢這件事。


  盯著那雙黑幽的眼,我知道自己不可能看透他,但可以從他行為來分析現狀。


  他在問我身上有什麽籌碼值得他為我解咒,往前追溯,他為什麽會來常城?又為什麽一路跟蹤我到這顧山?當一些事剖開來看,隱在底下的東西就會若隱若現。


  心已有所然,與他對峙我本身沒有籌碼,即使家中有個贗品的“七星麒麟”,也誠如他所言對他引不起興趣,那唯一能吸引他注意的就隻有我。那麽我身上還有什麽價值是值得他這般重視的呢?答案已經很明顯。


  最終我歎了口氣,道出那個秘密:“我有你那幅青銅刻畫的一些線索。”


  不顯山,不露水,嘴角微揚輕輕一笑。這就是古羲一瞬間的表情,我知道自己賭對了。


  不清楚是怎麽泄漏被他看穿的,但這是我唯一想到他會追來常城的可能。


  他像似不經意地提議:“說說看。”


  我默了一瞬,垂了眼睫不看他,“答案就在你剛看的幾封信裏麵。”


  “是嗎?”


  聽這反問的語調沒半分訝異,讓我懷疑他剛在窺看信時就可能已經發現了端倪,這也是我在發現他拿走信並不問自看時所驚憂的。


  不過至此,驚憂已是多餘,我已向他坦白。雖然涉及自己的隱私,但既然曾參與過他的那個青銅方器刻畫修複,有其它的線索卻選擇隱瞞,總還是有些理虧的。


  以為古羲會追問信件的事,卻沒想他瞥了眼我後淡道:“回去再說。”


  童英重回車上行駛,三個人徹底陷入沉默。但是古羲的手指由始至終都壓在我喉嚨口的某個位置,以致於我再沒吐一口血。


  車子開回了市區並停在一家私人診所門前,我不由蹙眉,既然仍需要動用到醫源,還不如去正規醫院。這樣的門診有很多是黑門診,醫生的醫術都不高明。


  沒料車子停下後,就童英下了車,古羲攬著我在後座動都沒動。幾分鍾後童英出來了,手上還拎了一包東西,不用問也肯定是藥物。當古羲就在車內用消毒液洗淨手並舉起一根針管時,我就有不好的預感,開口已是語聲不穩:“那是什麽?”


  “局部麻醉針。”


  “用……用來作什麽?”


  他勾起唇角,“自然是替你注射了,難道還是我用?”


  我的冷汗已經冒了出來,勉強追問:“你有醫師資格嗎?”


  古羲直接閉口不答,用消毒酒精棉花在我脖子的經脈處擦了擦,那涼意沁入皮膚底層,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眼看針管的針頭就要刺進來,他卻頓住似笑非笑地道:“這麽害怕?要不就不用了吧。”


  我立即點頭:“好……好,不用了。”


  但是他卻道:“那等下我割開你喉嚨放血的時候可別喊疼呀。”


  我的臉白了,割.……割開喉嚨?還沒等我從驚愕中回轉過神,突的脖上一疼,針刺了進來,眼睜睜看著那一管子冰涼的液體注射進了體內,隨而連同我的心也變涼了。


  麻醉藥效來得很快,不到五分鍾我整個臉部就都發麻沒知覺了,慢慢連胸口處的疼也感覺不到了。想要嚐試彎曲手指,但就是最簡單的一個動作也難完成。


  古羲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麽,低斂了眉眼道:“人的身體所有指令都是通過大腦來掌控的,你現在胸口以上被局部麻醉,腦神經自然也進入麻醉狀態。”


  說話間他將我平放在後座上,雙腳彎曲弓起,兩手擱在身旁。


  這樣一來,他的人就得在前後座椅的中間蹲著,以他的身形顯得十分之擠。但那無損他行動,剛剛童英進去門診內居然不光帶出了針筒、麻醉劑這些,連手術刀都有。


  也不知道是否麻醉的藥效還沒完全達到極限,當刀割破我皮層時還能清晰地感受到,不是那種劇痛,但也有種鈍痛的感覺。明顯感受到有血液在順著脖頸而流,而古羲則不做任何措施僅僅隻看著,這一刻我會覺得後悔相信了他,恐怕今天這條命是在劫難逃了。


  沒有死在梅姑的算計中,卻要死在這個庸醫的手上。


  應該是失血過多,漸漸的我的意識模糊了,看古羲也是有了重影。


  但,僅僅就如此而已。因為他推開車門走下了車,是讓我一個人自生自滅嗎?

  人的思維很奇妙,在困境中總會比以往任何時候更悲觀。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的知覺也漸漸回到了身體,死自然是不可能會了,倒是渾身乏力。剛剛被古羲割開喉嚨不是幻覺,因為知覺一回來,痛意就抵達至神經了。本能地抬手觸了下,一塊紗布已經貼在那。


  視角所能看到的車窗外不見古羲蹤影,喉嚨口被割了一刀,想要回轉頭是不可能的了,但微微側過臉還是行的。隻見一塊染血的紗布被丟擲在車後座的地上,似乎……血跡並不太多,可我當時明明感覺血從喉嚨口冒出來並流動不止。難道是被麻醉了後的幻覺?


  突的前麵副駕駛位車門被拉開,長身玉立的古羲出現在視界內,他彎身入座麵朝向我,將我看了看後視線落在喉嚨口的紗布處,調侃著說:“你很榮幸成為我第一個動刀子的女人。”


  忽略他的調侃,張口想說話,可聲帶一扯動就引來一陣劇痛。


  “暫時就別開口了,我可不想再縫第二次。”


  他意思是這樣就破了那血咒了?那剛剛他還說要解開它並不簡單,然後就隻要放掉一點血算是完事了,我怎麽有種被坑的感覺?最起碼如果是隻要這樣放掉一點血,那麽至少由外科醫生來動刀要比他來得有安全感多吧。


  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麽,他笑著問:“怎麽,覺得解咒的方法太簡單了?雖說難度是並不太大,可一般人是掐不準那個點的。血咒本身是以血為術扼製人的氣息,喉管與氣管相連處是一個岔道口,鬱結常匯聚凝結於此,這也是為何人的氣息在不慎倒吸時容易被嗆的原因。”


  反正什麽都是他說的,即便是他說下刀的深度和縫刀口都有個中訣竅,我也無力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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