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尋找(第三更)
老媽有些激動又有些懊惱,口中怨怪地說:“你這丫頭也真是的,回來也不事先說一聲。”我低哼了聲,反口而駁:“你還好意思說?家裏房子被推了,你們搬到這鎮上來住也不和我說,電話也打不通了,你讓我上哪去跟你說?”
“那還不是因為你要外出山區寫生嗎?對了,小西呢?沒跟你一塊過來嗎?”
“什麽西?”
“小西啊,難道是我記錯了?那天不是你男朋友自我介紹的嘛,應該是西邊的西吧?”
老媽的天真有時候真的是我無力挽回的,連和她解釋的心都沒,說多了她還會瞎操心。趕緊遮掩著糊弄說他很忙就轉移話題問:“跟何叔搬來這裏住得可還習慣?”
剛剛進門就有環視過四下,可能時間匆忙,屋內除了鋪過地磚外,牆就是白牆,屬於簡裝。而擺設也都是原來家裏的老家具,以老媽的節儉性格是不可能舍得扔掉的。
老媽一邊用微波爐熱著飯菜一邊道:“有什麽習慣不習慣的,也就是過渡。等新房子落實了再裝修好,就能搬過去了。”說到這她突的壓低了聲說:“願願,等拆遷餘款拿了媽就給你匯過去啊。”
我蹙了蹙眉,“這些錢.……”
“這些錢肯定得留給你的。”老媽一口決定,又接著道:“不過因為安排了一套房子,餘款也不多,大概三十萬左右吧。”
“可是新房子裝修不也得花錢嗎?”
“那個你就不用管了,有你何叔呢,他沒要房子,拿的是全款抵房。”
剛好門處傳來鑰匙開門聲,老媽朝我使了個眼色,閉了聲。
由於我來得晚,兩人其實都已經吃了,但因為高興又都陪著我坐下來,何叔還買了瓶石龍嘴黃酒,三人一邊小酌一邊聊著天。
不知不覺時間就過九點了,我看老媽眼裏已有疲態,知道她有早睡的習慣就起了身。但老媽一聽我要回鎮上住旅館就不高興了:“家裏有地方睡的幹嘛要去住旅館?空房隻要整理了鋪一下床被就可以了,讓你何叔去把那房退了。”
何叔也在旁勸:“是的是的,回來了哪還不住家裏呢,我去給你退房。”
我想再說,被老媽拉了就往房裏走,而且何叔已去門邊換鞋,不由苦笑:“就算退房也得我本人持身份證拿了押金單去才行啊。”
但何叔卻道:“不用,這鎮上我熟,你隻要跟我說哪一家就行了。”
無奈我隻得報上旅館名字,何叔就出了門。
老媽拉我進的是她自個臥室,口中說:“你就睡我這間,回頭我把隔壁那屋整理了跟你何叔睡。”我一聽立即不同意:“那哪行?”最後老媽沒爭過我,抱著被鋪去隔壁房間鋪床。
跟著走進去我就明白老媽為何不願我住這間,因為床就是個木板搭的,上麵堆了好多紙箱子,都是從老家搬過來的,空間裏有著一股陳舊的氣息。而且別說空調了,連風扇都沒,這八月的天,正當炎熱,本身吃晚飯時就熱得一身是汗了。
幫著把紙箱搬到地上後,老媽就不許我再動手,於是斜依在門上看著她在那忙乎。突的我問:“那東西呢?”老媽怔了怔,一時沒反應過來:“啥?”
我不語,就默看著她。轉而她神色微變了變,低了頭繼續手上動作,“都拿過來了,在陽台上擱著呢。”我笑笑,沒有再多問。但老媽在鋪好床後惆悵地看過來,遲疑了又遲疑才問:“願願,你會怪我嗎?”
“怪你什麽?”
“沒有等你.……爸回來就和何衛名走到一塊了。”
聽到那個字時心漏跳了半拍,但麵色未動地回:“說的什麽話呢,何叔很好。”
老媽歎了口氣,沒再繼續這話題。
這些年睡慣了軟臥,夜裏躺在硬板床上會有些不習慣。老媽把客廳用的落地風扇給搬了進來,嘩嘩嘩地吹著,但由於空間溫度太高,出來的全是熱風。老實說我已經很久沒嚐過這種大汗淋漓的滋味了,睡前洗的澡也都白洗了。
莫名感到酸澀,以往的每年夏天老媽與何叔就是這麽過來的,我好多次提議要給他們買空調,老媽總是不讓買。說他們不覺得熱,而且老家因為是老房子,房間的密封性不好,空調裝了也製冷不會好。打定主意明兒起來就跑市區一趟,直接給帶隻空調回來讓師傅給裝上。
發呆了一陣後打開手機,見已經快午夜十二點了,我坐起了身。
也不開燈,走到窗前把窗簾給拉開了,今晚月色皎潔,銀白月光照進來屋裏敞亮。剛才在搬紙箱時我就有意搬到了窗前,隨意地拿了一張舊報紙鋪在地上坐下,開始一點一點翻理。
是在翻到第三個箱子時才發現信件的,這時我的雙手全是舊物上落的灰塵,烏漆麻黑的。
這次回來,除了看老媽更主要的一個原因是來找……它們。
可能因為空氣潮濕的原因,有些信件都發了黴,有些紙也爛了。我一封接著一封看過去,也在尋找,鼻間全是紙香味與黴味混合的氣味。
有時候連我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夢在牽引著我還是羈念太多導致了多夢。隨著方器圖紙的勾畫成型,不光是夢變得不可思議,現實也變得詭異起來。我發現,那幅八卦在天、老子騎著青牛同仰而望的青銅刻畫,曾在夢中出現過。不是那夜夜左手畫畫的怪夢,而是一直在困擾我的噩夢中。
但是,在夢裏,它不是完整的。
幾個月前我收到一封十二年前筆友的絕筆信,上麵聲稱是寫給我的第七封信,也是最後一封。之後就噩夢頻頻,除了反複信件內容外,還會有一個個詭異圖案在呈現。
曾經在醒來後我有試圖去回思那些圖案代表了什麽,但發現很混亂,沒有一絲線索。
直到我將方器上麵的青銅刻畫根據宋代工藝的筆法複原在紙上,這個夜晚我又重複做了那個噩夢,隻是這次的噩夢與之前有所不同,所有原本難解的圖案就像拚圖一樣在組合,最後變成了那幅“老子騎青牛”圖。
從噩夢中醒來時我真的有驚出一身汗,回思整個過程甚至將那些圖案在腦中打亂了重組,得到的答案依然是。夢在前,認識古羲在後,在這之前別說從未與他接觸,甚至連青銅器藏品都沒接觸過,可為什麽他拿來想要複原的方器上的青銅刻畫會與我夢中的碎片吻合?
麵對古羲,我沒法把這一切道於他聽。出於直覺也罷,或是到底對他還心有戒備,在見他的最後一晚哪怕相處和睦,我也選擇沉默。一來這事無根無據的,講出來他也未必會信;二來,由於夜夜做左手畫畫的怪夢,也讓我無法確定噩夢與圖案到底是受到筆友信件衝擊後產生的一些幻象,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而且近段時間夜夜做左手畫畫的怪夢,一度讓我遲疑到底是我每日白天太過投入於構圖中還是那夢在牽引著我完成白天的工作。
所以即使事有先後,也有可能是將自己的心神太過投入於青銅刻畫的複原中,以至於將噩夢裏出現的詭異圖片都想象成了老子青牛圖的碎片。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就是我處於一個混飩不明的狀態,需要尋找一些東西來證實才能有結論。而與古羲相處這麽久,有一件事我能肯定:他不會畫畫。也能肯定,在這之前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方器的原本圖案是什麽,否則他沒必要花這許多心思。
翻找了這麽久,這一堆信件大多是後來初中與高中畢業後與同學之間的通信往來,在初中期間所交的幾名筆友的信件一封都沒找到。是遺失了還是在另外幾個紙箱裏?最大的可能是老媽在收整時看到已經爛了的信就給扔灶膛裏燒火了,若是如此,我當真得欲哭無淚了。
時間過去了有近兩個小時,我一直這麽坐在地上有些累。起身時腿彎都直不起來了,顛簸著走到床邊躺下,從褲兜裏摸出了那封信,寥寥幾行的字即使昏暗不識,我卻能一一記住。
“梁淺,這是我給你寫的第七封信,也是最後一封信了。
我殺了人。
也將為自己的罪惡受到懲罰。
你相信命運嗎?以前我不信,現在我信了。
就好像冥冥中自有天定,從我出生那刻起,命運已經寫好了。
無論我掙紮還是痛苦,它都在那裏,靜靜地看著我。
走進宿命的輪回。”
到底這個筆友出於什麽原因給我寫這麽一封信?惡作劇?可是為何我能從字麵意義裏感覺到一種悲哀絕望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