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回鄉
下一秒,何知許將杯子遞到半空,“嚐嚐我調的焦糖瑪奇朵?”
心中一動,是為我調的?店裏的人都知道,我獨對焦糖瑪奇朵偏愛,而He經常喝的是較苦的黑咖。曾有一次我曾私下問過他,為何喜歡喝這麽苦的咖啡?
他說:咖啡就像人生,總是由苦開始,至於能否有甜,得需要自己去創造。
當時想他年輕時候一定苦過,才會有這番領悟。然後他也問我為何這麽多種咖啡,獨獨偏愛焦糖瑪奇朵?像一般女人會比較喜歡卡布奇諾,或者牛奶味濃的摩卡等。
我的答案與他剛好相反:既然人生會遭遇這麽多苦,為何不多一點甜呢?
在今天之前,他向同事們宣布我已離職,現在又用我的杯子為我泡一杯焦糖瑪奇朵,是意味著他知道我今天會來,然後在等我?突然間原本到口邊的疑問覺得沒必要了,有些事不言自明,又何必一定要尋根問底呢?
我衝他微微一笑,接過杯子端到唇邊輕抿了一口,等那暖意滑下喉嚨後才低聲評價:“甜度還可以再加濃一點,你知道我喜歡甜味。”
何知許失笑:“Alice你是曾經吃過多少苦以至於對甜這般情有獨鍾?若真這麽喜歡甜下次我直接買太妃糖你吃。”
我故意煞有介事地搖頭:“NoNo,太妃糖甜得太膩了,會讓人忘了苦味。焦糖瑪奇朵剛剛好,苦中帶澀,澀中藏了甜,人間五味有了最基本的兩味。”
“那以後隻要你來,我一定親手給你泡焦糖瑪奇朵,甜度為十度。”
我皺皺眉,“八度就好了。”
何知許輕笑出聲,連連點頭,“嗯,就八度。”
接下來兩人都沒落座,各自找了位置很隨意地靠站在那,我一邊淺抿著咖啡,一邊聽他講述這幾日店裏發生的事,聽到有趣處忍不住莞爾。感覺就像以前我來店裏工作時一般,沒有半絲違和。
終於,一杯咖啡見底,氣氛正好時。
我向水池那邊剛一移步,何知許就道:“杯子放那吧,一會Lisa會來洗,下次你來再給你泡。”如此,我也就順其自然把杯子放在了手邊的櫃上,直起身迎向那溫和的目光,“那……我走了。”
“好。”
轉過身走出兩步,隻聽身後低沉輕喚:“常願。”
扭轉頭,這是入職以來第一次聽他喚我的本名,但是他沒有說話,隻安靜地看著我。一瞬間我洞察了他的心思,笑了,索性率先而問:“還是朋友?”他唇角莞爾:“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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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講完故事後,祝可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天哪,願願你失蹤這麽久原來是被土豪給包養了啊。”我一個栗子敲她頭頂,“胡說什麽呢?”
“我哪有胡說啊?你想想,是那個豪宅的主人也,而且你說在那間大豪宅後麵還有一個古堡,你一直都住在裏麵。噢,想想都覺得那古羲特霸道總裁的感覺啊。”
我看這小妮子一臉花癡樣是無救了,整日就知道看那些狗血雷劇,古羲還霸道總裁?無力吐槽。總算見我不理她後恢複了正常,用手肘碰了碰我問:“那現在你有何打算啊?”
我不懂,“要什麽打算?”
“真就這麽不和他交往了?”
額頭冒出黑線,忍不住揚起音調:“我什麽時候和他有交往了?祝小可,你到底有沒有在仔細聽我說話,我跟他是主雇關係,他雇傭我幫他畫一幅畫,現在任務完成,自然主雇關係也終結了。”
祝可連忙作揖,“行了行了,當我說錯。那你是重新找租房,還是回以前公寓住?”
一句話問到了重點。老實說我也很猶疑,公寓那邊自被損毀後就沒再回去過,不過因為警方象征性地抓到了幾個流氓,案件就也消了,現在要回去隻需整理一下就行了。但房子在之前被古羲給買下了,我是否應該避嫌?哪怕他可能貴人事忙,都忘了自己曾經的舉動。
不過,我還有一件事得先去辦,默了片刻後答:“我暫時會離開幾天。”
祝可疑問:“去哪?”
常城。
傍晚四點,飛機抵達常城上空。拉開窗口的擋板俯視而看,目睹排排江南風格的屋舍,頓生熟悉感,趕走了心底最後一絲陰霾。有兩年沒回來過了,不想老媽忙乎,走之前也沒給她電話,等下落地了記得一定要打過去。
但等飛機降落後走出機場,老媽的手機怎麽都打不通。也不管了,反正就半小時的路程,搭上公交車坐在了窗口位置。看著熟悉的街道有不熟悉的商鋪和一些高聳起來的大樓,到底會有些觸景生情。
旁邊坐下一位大媽,操著一口當地土話在與一男孩說話。看那男孩的個子差不多就六七歲左右,在公交車晃晃悠悠中站得不是太穩。我看了眼大媽,剛好大媽也回頭來看我,眼神相對的瞬間我心中失笑,還是起了身把座位讓給了那男孩。
餘光裏,大媽心滿意足地笑了。
這隻是一個市井中小心思的插曲,在這座城市的任何一個角落都會發生,少一點計較就覺心情平和了。更何況,大媽的年齡應當比老媽大不了多少。
一直搭到最後終點站,發現大媽牽著男孩也才下車,原來還是同個鎮上的。等走出車站時我就越過了他們,往村子的方向走,想想幾分鍾後老媽看到我突然進門,定是傻了吧。
可當我邁進村口時,是我傻了。
一片殘磚碎瓦,所有的房子都被推倒了,隻有鏟土車和一些托運車在清理垃圾。
瞪視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難怪我落腳常城後打老媽電話都打不通了,原來她之前電話裏說得並不是個“梗”,老房子真的拆了。可問題是老媽那隻老年手機與家裏號碼綁定的,這下連家都沒了,自然電話線也斷了,我要上哪去聯絡她?
這真的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留在原地無濟於事,最終我隻能走到鎮上找了一家旅館落住。當真是欲哭無淚,回來本想給老媽一個驚喜,結果連她人在哪都不知道了。
想起來就覺這事要怪古羲,若不是他之前拿我手機跟老媽說我要出外寫生兩月,收不到任何通信,老媽又怎可能不把如此重要的事告訴我。
天很快就暗了下來,我光呆在旅館也不是一回事,走出去找東西吃並且看看是否會遇上熟人能打聽一二。出乎我意料的是,居然會在一家麵包房前遇上傍晚同乘公交車的那位大媽,她仍是帶著那男孩,也不排隊,直接走到老板那吆喝著來兩個麵包。
買完麵包出來看到我時,她也愣了下,顯然不至於健忘到過這麽一會時間就把我忘記的地步。她將我上下打量後拉著男孩欲走,卻一腳邁出了門又縮回來,遲疑了問:“你是不是老常家的丫頭?”
當真是戲劇化的一幕,哪裏能想到這位大媽是同村人,而我常年在外讀書,即使回家也就過年那幾天,導致連同村的大媽都認不出來。
無比慶幸在公交車上給大媽的孫子讓座,所以當確定我是常家丫頭後,大媽很熱情地告訴我咱村都拆了,有子女在城裏有房住的就都搬了出去,沒有的就暫時住在鎮上的安置房內。我老媽就屬於後者。
等大媽領著我找過去時,發覺雖說是安置房,但環境還不錯,統一五層小高樓,沒有電梯。大媽說母親是住在三樓,敲門後靜等,那扇鐵門從內打開,我的視線在門內那張憨厚的臉上停駐了幾秒,微微一笑:“叔叔你好,我媽在嗎?”
男人立即應:“在在。”轉而麵露喜色地朝內喊:“惠芬,快看看是誰回來了。”
隻聽踢踏踢踏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終於看見想念已久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
老媽一臉的驚愕與不信:“願願,你怎麽回來了?”我朝她眨了眨眼,故意叫苦:“坐了一下午的飛機,又趕到咱村子撲了個空,到現在連晚飯都還沒吃呢。”
老媽沒搭腔,站在旁邊的男人先熱情招呼了:“願願快先進來,阿玲趕緊再把飯菜熱一熱,我出去再多買兩個熟菜回來。”
等把我迎進門,他就腳步匆匆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