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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章 族王的蘇醒

  膩歪在一起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


  玖雅記得當天乘羽過來時所提及的事情,轉眼便到了所說的“明後天”。


  這一天上午尚且平靜如初,藍聽自從將她送來便不再拜訪,倒是乘羽時不時會過來,所講的都是羽族現在的情況。他們交流時不避著她,玖雅便也聽進了些。


  羽族禍起蕭牆,如今的局勢堪稱一盤爛棋,導火線是予翊和天翎的表麵上的決裂相爭,雖然在大家麵前沒有傳言這般各自翻臉,但彼此間的烽火氣已經彌散出來,隻要有眼色的人都“看得見”這分庭抗禮的局勢。


  原以為這一場無形的爭分會有個合理的結果,但沒想到會有“予翊是傳說中黑巫之徒”這麽一出,此戲一開,你紛我嚷尚沒甚結果,又有了大殿下舊疾複發昏倒一事。兩位殿下似是垮了,你方唱罷我登場,此時藍家主藍雲旗義正言辭,咬死予翊生有黑翼的事實,站定了儲君之位必然隻能由大殿下坐的一方,但大殿下昏迷不醒,族後又要照顧族王,朝堂暫時交給誰?

  此話一出,含義不言而喻,無論是藍家主的為人還是秉性,都適合擔當這個位置。當然,最重要的一點便是他還是大殿下的擁護者。


  族後哪能將羽族交給一個異姓,辯駁自己可以暫時管理,但隨即被藍家主聲情並茂的祈求攔下了,好生讓她一心一意照顧族王,莫讓族王一不小心為人所害——並不是她覺得有理,而是這一番話讓大臣覺得有理。她一個族後,雖占有這個光榮的名稱,卻不可以隨意揮霍,隻好咬牙讓藍家主暫認“當家主”。


  自此方不過幾天,藍家主卻因此贏得了眾數的讚歎。而族後身邊,丈夫和長子昏迷,次子又帶了罪,已經無暇自顧,更別提理論朝堂之事。


  昨日大殿下蘇醒,卻因為未完全恢複讓藍家主繼續掌管朝堂,大有信任之意。而藍家主得知表示必然傾盡全力為主理事。


  但玖雅知道他們一個兩個都不是這麽想的。一個未來族王,一個企圖做族王,誰的心思深,也隻有他們清楚。


  下午,陽光正好,窗外的藍天驅散白雲,露出一片澄澈如洗的湛藍,光線如練般傾瀉而下,將房間照得通明。


  就在這個時間段,黃昏渡入黑夜,來到黎明前夕。


  玖雅聽見門外紛亂的步伐,轉頭看向予翊,卻見他已經看著她良久了,她看向窗外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他銀灰的眼眸。


  見她看過來,予翊微微對她莞爾。


  “碰!”


  一聲毫不客氣的撞門聲響起,隨即房門大開,幾個身著鎧甲的羽族侍衛一臉冷然地分立兩側,接著走入一個個高的侍衛首領,淩厲迸發的眼眸緊緊鎖住予翊,眉峰不動道:“二殿下,還請你隨我們走一趟。”


  玖雅握緊手拳,目不轉睛地看著。


  予翊道:“原因。”


  那首領冷冷道:“無可奉告,還請二殿下‘賞個臉’,不要讓我們難做。”說著,語氣卻帶著一絲輕蔑與自得。


  予翊嗤了聲道:“我怎知你們這些藍家走狗不是想找個借口把我拉走私自殺了我,好讓我的好兄長得手?或者,你主人坐那位置?”


  首領青筋暴跳起來,抬起下頜居高臨下似的,儼然是得知了什麽“消息”,不將予翊這位高血統的殿下放在眼裏:“你做了什麽事自己清楚,既然如此不配合,我等隻好動手了。”說罷便擺手,身後嚴正以待的侍衛們紛紛上前,扣住予翊,自然也不放過玖雅。


  玖雅看向予翊,隻見他朝她微微勾著唇角,卻看不清他眼底的暗湧。


  不知道予翊他們想做什麽,也不好問,隻得讓人像拉著囚犯似的牽製著離開。


  此前,族王寢宮。


  金碧輝煌之下,是一片荒蕪的死寂。偌大的床榻上隻躺著一個中年男人,男人斑駁的發鬢微微散開,尚顯氣色的英俊臉龐為歲月所侵蝕,也被常年的積勞壓出了病態的蒼白,微弱的氣息隨著此起彼伏的胸腔呼出吸入,像是行將吹燈拔蠟。


  忽聽門外響起幾道微不可察的交流聲,隨即寢宮中走入一個身著華服的中年女子,女子微垂著眼瞼,眼皮上刻著三道褶痕,略翹的眼尾透著倦怠的血色。


  在寢宮中服侍的女侍從見她來了,恭敬地離開。


  族後來到床榻邊緣,前身傾下撫開族王額上的發絲,動身為他清理,換上新的衣服過後便疲倦地撐著額頭小憩。


  她似睡非睡地撐著,忽地夢見族王向她求婚的場景,又夢見他和兄弟相爭的畫麵,還有兩人琴瑟和鳴、誕下雙子,吵鬧又平靜,繁忙又清閑的時光一一在她麵前浮光掠影,再一醒來,便是眼前嘴唇泛白的沉睡男人。


  族後握緊他的手,冰涼的觸感讓她心生寒意,卻讓她無法逃避,必須接受。


  她低著頭,額頭抵著男人冰涼的指節。


  倏地,搭在她手心的指尖微微一動。


  族後一愣,眸光驟然一亮,抬頭急切地喚道:“阿諶?”


  指尖顫抖的弧度加大,男人厚重的眼瞼抖動幾下,落下的眼睫重影便碎成剪片,露出渙散迷蒙的眼。


  族後的手顫抖著:“你終於醒過來了……”


  男人昏暗的眸色不帶生氣,一如窗外無人照料後凋零不少的羽羅蘭,銀灰的色澤暗淡地枯萎,他微微啟唇,咬字不清地吐出幾個字。


  “予……”


  族後不得不湊近他,小心翼翼地問:“想說什麽?”


  “予……翊……”


  予翊。族後道:“你想見他?”


  男人艱難地搖頭,半晌又點頭,含糊道:“天……”


  族後不知他想說什麽,柔聲道:“先別說了,我去叫人,你要好好休息,別累了自己。”


  男人像是迫切地想表達什麽,無奈自己有心無力,手指僵硬地收緊,又似痙攣般的顫抖,他張著嘴說了半晌,族後看著他如此心也焦急,忙往外喊人。


  “別……”男人咬牙,從牙縫間吐出一個字,含糊不清,族後還想再問,忽然見男人顫抖的手一鬆,無力地落下,又闔上了眼。


  “阿諶?阿諶?”族後心慌意亂地叫喚幾聲,卻不見男人回答,到底是心亂了,忙讓治愈師過來。


  “快看看,陛下到底怎麽了?”


  年邁的治愈師低著頭端詳半晌,最後欲言又止地問道:“陛下當真醒過來一次?”


  “的確。”族後道。


  治愈師眸底微微一閃,沉吟半晌後不知該說什麽,踟躕了半天才艱難地說:“在下倒是發現了些事,隻是不知當不當講。”說罷又沉重地歎氣。


  見此,族後心裏一沉,心裏又紛亂了幾分,她擺手讓其餘的人下去,然後問道:“有什麽事情當說無妨,一切以陛下的身體為重。”細聽,語氣裏不自覺帶上了壓迫的意味。


  “……”治愈師看著床榻上不省人事的族王,無可奈何又帶著些許畏縮地回答,“臣發現陛下身上似乎中了禁術,隻是是什麽禁術便不得而知了。”


  治愈師自然不知道什麽禁術,會禁術的人隻有天翎和予翊兩個,除此還有曆代王室嫡係。族後不知該不該相信治愈師的話,心裏已經理不清頭緒了,她忽然想起族王醒時所說,卻不想繼續深想下去。


  這些不能說出來。族後心裏暗示,怎麽可能是予翊動的手?定是她想多了。


  “還有一點。”這時,治愈師又開口道,“臣發現陛下體內似有股奇怪的氣息。”語氣顯然帶上了對未知的恐懼。


  族後心裏一沉,咬牙道:“你知道是什麽?”


  “原本並不清楚,但在此之前藍家主讓我去為那黑巫餘孽清理傷口,便歪打正著地知道了些。”治愈師似是而非地說著,含義卻呼之欲出,族後不用想都知道他想表達什麽。


  陛下體內被下了禁術,還含有黑巫才該有的氣息。


  族後往後退了半步,搖搖晃晃地說:“不可能……不可能!”神色驟然淩厲如刀,“你敢發誓自己所言不虛,毫無隱瞞,也無其他心思?!”


  大抵是族後驟然變化的氣勢驚嚇住了老態龍鍾的治愈師,他身形畏縮地一抖,忙低下頭,大喊“不敢”,又道:“臣怎會欺騙殿下!殿下大不可為表象所迷惑!”


  族後眯著眼,如有實質地盯著他,仿佛要將他的頭顱橫貫過去,她驀地拂袖,森冷道:“什麽是表象,看來你清楚的很啊。”


  “殿下——”治愈師慌亂地抬眼,“殿下莫不成要臣以死明鑒才能表臣之忠麽!”


  “不必了。”族後一臉漠然,冷然勾唇,“什麽忠心,全是狗屁。”


  撂下這句話,她忽然拂袖離開,想讓手下把予翊和天翎通通叫來,卻門外站滿了人,各個沉默而急切地看過來。


  族後心一沉再沉,沒想到峰回路轉,原來還要豺狼虎豹。


  隻見領頭的中年男人披著忠心耿耿的麵皮,急切又不失恭敬地問她:“殿下,陛下當真醒過來了?現在如何了?可否讓臣……”


  “不可以。”族後冷道,“藍雲旗,誰準你把大臣們都帶來的?消息尚未明確便做出這等舉動,我看你這辦事也不怎樣。”


  藍家主方知後悔:“是臣出了錯,臣領罪,但陛下昏迷不醒已有一段日子,朝堂無主,臣也是關心則亂,把人召來後便後悔了。可如今來了的,我又怎能將人趕走?”說罷他為難地看向身後,隨即群臣紛紛應和。


  族後眉眼寒涼:“陛下既然醒過來了,距離康複指日可待,你們的關心陛下心領了,還請回吧。”


  誰知她話音剛落,身後還在蹣跚的治愈師忽然出現,口口聲聲道:“殿下!你怎能這般欺騙臣子?”


  族後臉色如烏雲密布:“你無事生非,又想做什麽?!”


  “殿下!”治愈師將憤恨做得恰到好處,“陛下分明是受人陷害,你怎能將陛下生死於罔顧,將禍害遺留其間?臣雖老邁,心卻不老,分明就是有人有心陷害!殿下還請莫要把人藏著不讓臣等知道,豈不令人寒心!”


  族後怒目而視,正想開口,卻見藍家主忽然見縫插針道:“到底怎麽回事?還請大人說清楚,好讓我等理解。”


  族後怒指藍雲旗,道:“你——”臉色已然鐵青,眾大臣見此紛紛低頭,心裏卻疑惑萬分。


  到底怎麽回事?


  治愈師見此,自然不會隱瞞,兩眼一抬和對麵溫潤的男人對視一眼,隨即麵不改色,捋一把花白的胡須,然後義憤填膺地將情況說了一遍,並無添油加醋,也不武斷自述,合適的語氣和態度令人下意識地信服。


  藍家主聽罷臉色一沉,一向溫和帶笑的臉龐此時皺著眉,看向族後道:“殿下,此事可屬實?”


  族後冷笑道:“要說不屬實你們信我還是信他。”不帶疑問的語氣,仿佛料定了對方的選擇。


  大臣們紛紛譴責的目光驀地一滯,隻有藍家主一派從容,絲毫不受她影響,隻拱手道:“如若殿下並無隱瞞的意思,臣等自然是相信的,既然如此,還請殿下能讓臣等去探一究竟,再尋個可信的治愈師來看看。”


  大臣們紛紛點頭:“不錯。”“藍大人說的可行。”


  族後冷道:“陛下的寢宮可是你等該進的地方。”


  藍家主無奈:“既然如此,臣便不好說什麽了。這位大人。”他看向治愈師,眉眼溫潤得好似浸潤在暖光中的男人,“你可保證所言不虛?”


  “自然!”


  “那好。”藍家主點頭,臉色忽然一改,擺手讓人請來更多的治愈師,然後向鐵青著臉的族後殿下道,“殿下還請不要讓臣等難做,陛下的安危為重,羽族的命運為重。”說出這句話時,語氣深沉得如同不見底的深淵。


  族後盯著他看了半晌,意味不明道:“看不出來,你還挺能。”她冷冷道,“大殿下給你這權利了?”


  藍家主眯了眯眼:“自然是的,殿下。”


  很好,族後點頭,側身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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