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失望的局麵
今天的蒼穹仿佛千變萬化的彩虹,原來炫彩純淨的寶石藍在傍晚轉變成了焚燒一般的火色,雲似魚鱗,片片層層,猶如在遙不可及的天的一端,正有什麽在驅趕著天河的池魚,驚惶地遊向另一端。
朝堂之上,此時正進行著一場爾虞我詐的角逐。
族王病臥床榻,自然不能躬身視聽,這義務便交與族後殿下負責,當天族後柔和的麵容上難得正色起來,盡管母性的驚慌讓她臉色微微發白,但她還是儀態端莊的族後,而眼下發生的事情讓她焦頭爛額。
“族後殿下,這件事怎麽能大而化小!”一家臣子義正言辭,躬身道,“二殿下如此現狀,我等怎能坐視不理?羽族上下,哪裏有純黑的翼色?但古書曾記載,千萬年前是存在一種羽族人,以黑巫聞名,無惡不作,信仰的子民為表其忠誠,會用至毒的藥水將自己的雙翼化烏,黑翼色在當時代表著厄運、邪惡!而這類人已經為我等偉大的前輩所斬除,迄今未見!但不代表不存在毒瘤!如今什麽情況,難道大家都不清楚嗎?!”
他忽地正視族後的眼,迸射著烈火的眼眸仿佛能將個人燒成灰燼,朗聲道:“殿下已經同流合汙了!他如何還配做我們的殿下!”
乘羽麵無表情地看著他,臀側的手微妙地響起一聲骨節扭動的哢擦聲。
眾目睽睽之下,族後為難又隱現憤怒地盯著他。但那臣子毫無懼意,昂首挺胸麵向全眾,用含著怒懟的語氣道:“不是我在胡說八道,古書確實有所記載!而能流傳百世的東西自然有其存在的道理!如今便是給我們一個最慘重的警戒啊!”說罷,他便低頭作恭敬狀,餘光瞥了下身後側的中年男人。
“這……”眾人不知該說些什麽了,低聲交流,“可信不可信啊?”
“我還沒見著二殿下呢?”
“聽聞很可怖,臉白得和漢白玉柱差不多了。”
“萬一真說對了,豈不是黑巫當真還存著餘孽?”
“誰知道是真是假……”
乘羽在此起彼伏的竊竊私語中,涼涼地道:“怎麽沒可能是留著止小孩啼哭的?”他諷刺的語氣讓眾人紛紛看向他,看好戲似的,讓人心煩意燥,“書裏的內容是真是假,誰說了算?當然是寫書人,你說真的就是真的?難不成是你寫的?”
臣子吹胡子瞪眼:“當然不是我胡編亂造!”
乘羽道:“既然不是,你怎麽這麽確定我二殿下就是同流合汙了?”他淡淡地瞥了全場,“可能是有心人加以禍害呢?或者,那個有心人就是你也說不定。”
這話說的太放肆了,那臣子麵紅耳赤地辯駁:“胡鬧!我怎會加害殿下!以事論事,毫無針對殿下的意思!”
乘羽又在打迂回:“你說不是就不是了?證據呢?”
在場的眾人有些窘迫地摸摸鼻尖,做起被捏住了嗓子的公鴨。雖然他們有的已經分派分流了,但能這麽肆無忌憚地跟人扛上,也就這位乘羽大人了。哎,不見他父親還在一旁氣得使眼色麽,人家眼不見為淨了都。
那臣子手上哪來的證據,當即被噎住了,他下意識地掃了身後側的男人一眼,被乘羽捕捉在眼,挑著唇角露出一絲冷笑:“沒有嗎?你是胡謅的?”
“才沒有!”臣子大叫,“乘羽你莫要誣陷我!你年紀尚小,如何懂得這些?這就是朝堂之上不能讓你這種聽事的緣故!太意氣用事了!也太容易受人教唆了!”一小屁孩,還敢跟他一個“老人”鬥?
這話說的,乘羽的父親不由皺了下眉,見自家兒子冷笑地還想駁回去,自知氣氛不對的他當即開口道:“朝堂之事本就不該隻讓我們這些‘老人’來,以後還是屬於他們的地方,早來便早能熟悉,熟能生巧,百煉成鋼,豈能因為年齡大小而攔截他們學習的途經?”
眾人附議:“沒錯。”“對啊。”“不就不隻是我們議事的地方。”“未來還是要交給他們的。”
被父親搭救了一次,乘羽撇了撇嘴,倒是不說了。
那臣子也不說話了,又一次瞥向身後的男人,此時仿佛“若有所覺”的中年男人終於站出來,拱手道:“證據不是沒有。但——在這裏呈現,我擔心會嚇著大家。”他斯文的臉上刻畫著歲月的痕跡,也為之增添了成年人獨特的魅力。
“原來是藍家主。”“藍家主當真有證據?”“我等其實如此膽小之輩,呈上來便是!”“對啊。”
藍家主微微笑,看向座上的女人:“族後殿下,是否當真要臣把證據拿出來?”看似疑問的語氣,畢恭畢敬,麵容也精準得毫無差池。
族後心裏一跳,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接下來的事情已經失去了她的掌控,但無法阻止了。她道:“……呈上來。”
說罷餘光看向在一側默不作聲的長子,另一側隻剩下乘羽了。
她忽然覺得倦怠,甚至想甩手走人。
這個位置,這種場麵,第二次見到,還是覺得很累。累得一動也不想動,做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閑散人家。
隻是無法實現的幻想罷了。
藍家主讓人把“證據”呈上來,呈的是一個年輕的男人,身高體長,乍看玉樹臨風,隻是血跡斑駁的麵容和身後烏鴉般的羽翼驚起此起彼伏的呼叫。
他被人拷打過,臉上幾乎沒有完整的血肉,身上包裹著同色的衣服,血腥氣飄散開來,不用脫開看也知道裏頭皮開肉綻。麵目全非得讓人心疼又懼怕,隻有身後那對脫了不少羽翎的翅膀拉回了眾人的心神。
黑色的。
和予翊一模一樣的,翅膀。
“果真?!”
“怎麽這樣了……”
“屈打成招吧?”
“家主這是……”
藍家主微微笑道:“這餘孽嘴硬,死活不肯招,我本不想將人殘害至此,隻是我的手下不忍見我受其所傷還心有仁慈,便……”話音未畢,兀自歎了口氣,此時他才將衣袖掀開,露出手臂上纏繞的繃帶,繃帶上還滲著觸目驚心的血。
“竟會如此!”“太可惡了!”“還敢害人啊!”
連迭的義憤填膺讓乘羽怒得想拂袖走人,愣是被自家父親攔下了。
“你走什麽?站住!”
乘羽壓低聲音怒道:“他這是汙蔑!陷害!”偏偏,予翊因此被軟禁,而他還無能為力!
他一定要弄死這老家夥!
“別鬧!”父親冷道,“你想落人把柄麽?其他人都不急你急什麽?”
那是因為死了個予翊還有天翎!乘羽心裏怒道,但他的對麵便是那人,他怎能因此落下口柄?隻能生生咽了!
他真不明白,為什麽要這樣?這位置予翊一點心思都沒有,為什麽還要針對他?
說不出什麽感受,他隻覺得失望之極,心裏憋屈之極。
也不知道予翊見到了會不會心灰意冷。
藍家主苦笑了聲,把衣袖拉了回來,整容對族後拱手道:“這就是我等所謂的證據,幾經波折,他終於承認自己原是‘黑巫’的餘孽,一族人苟且偷生,而二殿下在失蹤的那一年裏,為他等所救,治療了兩個月後,二殿下感激不盡,便和他們打起了交道,誰知,一日二殿下居然要來了那藥水,說終有一日會成為他們的門徒,學習黑巫之術。”
族後聽著,掌心已經滲出四道深紅的血,那是指甲扣死刺進肉裏了。
她目光灼灼地盯著那麵目全非的黑衣男人,顫著聲音道:“他說的當真?”
男人不應,被身後扣押的侍衛薅住後腦的發絲強製抬起頭,紅腫的眼皮微微抬起,露出其中血絲遍布的眼球,半晌,他囁嚅道:“是……”
族後臉色驟然白得嚇人,忽地手拳一捶,失聲道:“你胡說!”
已經失態了。藍家主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道:“殿下還請平靜,此事假不了,隻要拷問二殿下便可。”他目光一轉,又道,“或者,將那一年見過的人帶來拷問一番,我聽聞二殿下在外認識了兩位最熟悉的人,一個是人族冰氏的遺孤冰曦,一個是林地精靈族的玖雅,但我也不好保證,二殿下做這些事時是否隱瞞著兩人。”
這是要嚴刑逼供予翊了。族後自然不允許,自然會選擇第二個辦法,但藍雲旗後麵的話讓她無所適從。
他的意思很明顯,要麽拷問予翊,要麽接受現在的“證詞”。
族後頹靡地軟在座上,心神微微恍惚,目光由此落在了長子的身上,隻見他一言不發,仿佛局外人,讓人心寒如冰。
這種場麵她也見過,隻是主角是丈夫與他的弟弟,現在是她的兩個兒子。
大兒子沒有出手,但她知道,藍雲旗是他這邊的人。
族後闔上眼,誰也不想見了。
就在她沉默無言的頃刻間,身側忽然驚起一聲“殿下!”。
叫的不是她。她沒事。族後忽地睜開眼,隻聽一直默不作聲的長子悄無聲息地倒了。
臉色白如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