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突變的予翊
“你去哪了?”
天際瑰麗的寶藍暈染了些許純粹的奶白,一如既往的美讓人有種活在世外桃源的錯覺,殊不知,隻是錯覺罷了。
予翊回來時落得一肩的霜雪,他輕手拍撫去,白雪入屋漸有消融的意思,稀稀落落地墜在地上,良久融進地板的間隙裏。予翊一回來便招到了乘羽緊張又嚴肅的盤問。
離開之前沒把消息傳給他,愣是讓乘羽心驚膽戰地開始胡思亂想,懷疑藍家主是不是私底下把人騙出去了,或者天翎又操了一手棋子,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手指僵冷了半天,一見予翊就猶如剛從鬼門關爬回來的豹子,一怒之下也不顧及什麽上下級了。
“你知不知道現在什麽情況,還敢私自出去?現在一幫人都盯著你,就想揪著你的錯處把你定罪,你還敢往外麵跑?”乘羽也不知道予翊哪來的毛病,害得他憂心了半天,壓著火氣問他,“你去哪了?”
予翊給自己倒了杯開水,外頭冷,回來的時候手指凍得像塊冰雕:“去了趟禁地。”頓了頓,“見人。”
“見誰啊你,這裏有誰還值得你這麽見的!”乘羽指著他,“你那時候的事情都忘光了嗎?還敢去禁地溜達?”他語無倫次了少頃,忽然腦筋轉了過來,再聯想起予翊近來的魂不守舍,和剛才忍不住帶起的唇角。他瞪著眼道,“禁地不是在境外嗎——我還想哪個不長眼的敢去……”
予翊一聲不吭地看著他,乘羽噎了一下:“得了,我算知道什麽叫重色輕友了。”然後頗為生無可戀地軟癱在椅子上。
予翊道:“你過來有什麽事情麽?”
乘羽軟巴巴地擺手:“就那事兒,現在知道了。”
“……”予翊便不說話了。
“除此之外還有,陛下現在的狀況日漸惡劣了。”乘羽一想起來,正襟危坐,皺著眉頭道,“現在族後都不管世事,把自己和陛下關在房裏不想見人,昨天我去問了那邊的,說是陛下可能……是醒不過來了。”
說罷試探地端詳幾下予翊的臉色,發現除了聽完後稍稍發白和忡怔外沒有多餘激動的意思,於是稍微放心,繼續道:“陛下突發惡疾,原因還在嚴查,但是結果很不理想,你知道,現在缺的就是證據,沒有證據隻能讓他們跳蚤一樣地蹦踏。還有大殿下——”
予翊低下頭啜了口開水,握著杯壁的手漸漸暖和了,運動起來靈活許多,於是換了杯水,也換了另一隻手,全程似聽非聽的模樣,乘羽也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什麽。
也可能竟是去想那丫頭了。
乘羽心裏腹誹幾句,要說的話卻是一言難盡的:“最近治愈師分兩頭跑,大殿下那邊也沒少過,自從你把禁術控製好之後,大殿下那邊便有些不容樂觀了。”他不曾接觸過禁術,這種東西一般不會讓碰的,也隻有王室直係後裔才有這機會,但該知道的他還會了如指掌,比如禁術有害無利,不是害了天翎就是害了予翊,除非可以解除。
但解除的代價是天翎成為廢物。且問誰會樂意?
或者予翊……做投降的那一方,放棄原先封鎖住的記憶。
可為什麽要這麽做?
予翊平靜道:“能做出這種事情,有什麽好說的。”也不說清楚說的是誰,但乘羽還是聽明白了。
乘羽心裏歎了幾聲,仿佛已經預見未來朝堂上的腥風血雨。
兩人靜而無聲地沉默半晌,門口還是大開著,外麵的山風卷著冰雪闖了進來,鋪得一門檻的雪,甚至有些落在了室內,融成了冰水。
再陰的天也有轉晴的時候,再大的風雪也會消融,這裏是聖山,銀裝素裹,也會終有一日成為一地荒蕪。
不知怎的忽然悲涼起來,乘羽看向低著下巴不知在想些什麽的少年,身後的羽翼已經隱去,乍看隻是個好顏色的俊美少年,不是即將展臂迎接風雨的上位者。
乘羽看著他時不時搓著手,雖然麵不改色,嘴唇卻有些泛白了,淡淡的粉色襯得他的麵容愈發涼薄冷俊,像活在畫裏的俊麗少年,他皺著眉道:“要冷的話就去泡澡好了。我讓人把聖池的水接些過來。”
聖池的作用很多,除去常見的用來異化成年羽族的雙翼,也有別的作用,水也是常年溫暖的。這是王室之人才能有的待遇,乘羽隻能心裏默默羨慕嫉妒。
予翊聞言默認了。乘羽便讓下人去接水,予翊捏幾下自己的手背,沒什麽感覺,依然冷冰冰的,也不知是山上天氣寒了還是他的抵抗力差了,最近都覺得四肢易寒,一回來就是泡在聖池水裏暖和過來。
乘羽道:“調整好了叫我一聲,等會兒去看看陛下吧。”
族後雖然把自己和族王關在一起,衣不解帶地伺候著,但不至於連自家兒子都不見。所以隔段時間予翊便會去看望一次,偶爾還會撞見同樣這麽做的天翎。兩人自然相對無言,不當場懟起來就不錯了。
可見兩位殿下還是知道點分寸的,這讓一幫下屬非常省心。
予翊闔上眼趴在浴池裏,聖池水溫暖得讓人想一眠了之,他不再束發,傾瀉而下的銀白長發宛如展開的畫卷,順著寬肩窄背滑落在水裏,四處漂浮開,像綻放的薔薇花瓣,也像羽族特有的羽羅蘭開放時的絲狀花瓣,煙花般奪目。
漸漸地,他起了困倦,但此時不是他該睡著的時候,見時間差不多了,他便揉著眉宇起身,換好衣服出來了。
乘羽抬頭,道:“準備好了?我們……”他戛然而止,震驚地看著予翊,準確的說,是予翊的身後。
予翊俊麗的臉上泛著詭譎蒼冷的白,緊蹙的眉宇覆著霜,從溫水裏出來時帶出絲縷白氣,而他的唇瓣已經和膚色融為一體了——白的毫無血色。
這不是讓乘羽最擔心的,他猛地抓住予翊的肩膀,也扣住他後背不知何時半攏未攏的雙翼,詭黑的翼色讓人心生不詳,仿佛從黑夜裏扣住鬼門爬出來的孤魂,白臉,黑翼,這不是予翊該有的模樣。
“怎麽回事?!”乘羽失聲道,隨即驚怒,“那個王八蛋——”
予翊倦怠地撫開他的手,吐出的氣音在在空氣裏帶起一絲水汽:“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不能讓別人知道這件事。”
不能擴散出去。
但事不如人願,門外忽地響起一陣阻攔的喧鬧,一個女侍從急急忙忙地跑進來,口中叫道:“殿下!殿下!族後她——啊!”侍從尖聲驚叫,“怪物!”已然腿軟地癱在地上往後爬。
乘羽徹底冷下眉眼,寒冰鑄就的眸光不帶感情地落在那位侍從身上,如有實質,將人嚇退了一步。
予翊麵無表情地看著,眼神微微放空——
好啊,該來的都來了。